我便浅笑道:“如此说来,王妃已经答应了吧?”
西宁王妃摇了摇头,轻声道:“没有。”
我心里一愕,不解地望着西宁王妃。王妃柔声道:“虽然我与王爷心里都是万分情愿的,但这毕竟是玉儿自己的终生大事。虽然如今她认在我的名下,但这关乎玉儿的终生幸福,我并不能贸然决定。我也是女子,我自然明白女子的心事。我们女子,终生所求的,不是锦衣玉食,也不是荣华富贵。我们想要的,其实只不过是一个能珍惜自己的真心人罢了。所以太妃提亲时,我并没有立刻就答应下来。因为我不愿意冒昧行事,误玉儿终生。”
我低头不语,王妃接着说道:“婚姻大事,虽然要由父母作主,但若是能两厢情愿,那就更好更美满了。当初娉婷逃婚,无非是因为她并不愿意嫁给一个她不喜欢的人。现在想起这件事情,我心里总是十分难受,很后悔当初草率地将她的婚事定下来,害她如今四海漂泊,有家不能回。所以玉儿的婚事,我绝不能重蹈覆辙。她又是我心坎上的人,所以,这件事情我想交给玉儿自己决定。”
我吃了一惊,忙问道:“自己决定?”
王妃轻轻点了点头,笑道:“不错。这本就是玉儿的终生大事,自然要由她自个儿决定。倘若她同意,那自然皆大欢喜;但如果玉儿不情愿,我也绝不会勉强的。虽然如此一来,对于北静王府,我会万分愧疚,但那又怎么样呢?我总能另想办法,弥补北静王的。有什么能比一个女子的终生幸福更重要呢?”
我听了这番话,不由得忆起那天黛玉在四合院里与晴雯说的那番话,心里不由得万分感慨。当时黛玉便是将婚姻大事的决定权交给晴雯自己,现在王妃亦然。《涅盘经》中说:“种瓜得瓜,种李得李。”如今看来,这句话竟是对极了。
当下我浅笑道:“王妃真是与众不同,如此怜爱姑娘,待姑娘的这份情意真真难得。”
王妃笑道:“不错,我是真心怜惜玉儿,所以绝不愿意委屈玉儿的。但毕竟我是玉儿的长辈,这些话还是不好说出口的。你一直在玉儿身边侍候,虽然名为主仆,却与她情同姐妹。所以今天我与你说的事情,由你去告诉你们姑娘最合适。”
我踌躇半日,点了点头,轻声应了下来。王妃见状,便笑道:“时候也不早了,你回去吧。你不必着急过来回话。”如果你们姑娘还没有安歇,你就进去将这件事情回她;如果已经睡下了,这事就等到明天再说吧。”我忙答应下来,辞了王妃,起身朝听雨楼走来。
我走进听雨楼时,见黛玉房内犹有灯光,便知道黛玉没有安歇,想了一下,便掀开珠帘走了进去。进房后,就见黛玉歪在床上,和衣躺着养神。紫鹃站在屏风处,正在整理衣服。我在心中忖度片刻,心想事已至此,只得将这整件事情和盘托出了。想到这里,便走上前,朝黛玉福了一福,方才说道:“刚才我在王妃那里坐了一会儿,王妃与我说了几句话儿,让我来告诉姑娘。”
黛玉忙睁开眼睛,站起身来,问道:“母妃有什么话?”
我叹息一声,轻声道:“这些话,真不知该从何说起。也罢,反正姑娘一向待我极好,就算我说错了,想来姑娘也不会责怪我的。姑娘,你觉得北静王爷这个人怎么样呀?”
黛玉大约忆起日间之事,不由得红了脸,愣了半晌,方才嗔道:“你这丫头怎么胡说乱道起来?怎么问这种问题?”
我抿唇浅笑,道:“这问题并不是我要问的,是王妃让我过来问的呢。”
黛玉一愕,抬起头来,惊讶地望着我,神色间满是疑惑。我微微一笑,轻声把王妃告诉我的那些话说了,将东平王妃与北静王太妃均有提亲之意的事情细细叙了一遍。
闻言黛玉大吃一惊,低头发怔,默然不语。我沉吟片刻,又说道:“王妃说,东平王府的三公子品质不佳,与姑娘不合适,所以不必再管了。但北静王府那边,却要小心斟酌一番才好。”
黛玉垂下眼眸,依旧默然不语。紫鹃听了我这番话,因为以前曾经听我提过北静王待黛玉之情,所以并不惊讶,只缓缓走到我身侧,轻声道:“雪雁妹妹,王妃让你过来告诉姑娘,是什么意思?”
我看着黛玉,笑道:“今天王妃的话,倒与那天姑娘在四合院里与晴雯姐姐说的话有些相似呢。王妃说,虽然她已经认了姑娘为女儿,但她并不想委屈或是勉强姑娘,因此便想将这件事情交给姑娘自己决定。姑娘不必有任何顾虑,愿意的话,答应就是了;如果不愿意,也并没有什么关系,任凭姑娘今后再另择佳婿就是了。”
紫鹃听了,便轻轻点了点头,含笑赞道:“王妃将这么大的事情交给姑娘自己决定,可见王妃是真心真意待姑娘的,比贾家那几个黑心算计姑娘的人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呀。”
黛玉怔怔地听着,低头不语。我想了一会儿,方才望着黛玉,低声道:“当初姑娘与晴雯说的话,如今我也想与姑娘说一遍。虽然没有人会勉强姑娘,但我真的很希望姑娘能珍惜北静王的这片真心。”
黛玉大吃一惊,咬着嘴唇,吃惊道:“真心?什么真心?我们不过就只在去年的中秋节有过一面之缘罢了,彼此并不熟悉呀。”
我沉吟片刻,才道:“也罢,今儿个我就全说了吧。我跟姑娘说过,以前我就来过西宁王府。我曾经在这里见过北静王,我们闲聊了一会儿。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北静王爷早就从宝玉那里听说过姑娘的才气,读过姑娘写的诗词,心里一直都许姑娘为知己,十分倾慕姑娘。后来,就是去年的中秋节,他在山上见到姑娘,就已经情根深种了。之后他还给了我很多东西,让我带回贾家,给姑娘调养身体呢。”
紫鹃接着道:“二姑娘出嫁回门那天,我与雪雁还在姑娘面前提过北静王呢。说他不愿娶亲,不愿纳妾,是因为他只想娶他心仪的女子为妻,与那女子相守一生。其实,当时我们说的北静王心仪的那个女子,就是姑娘你呀。”
黛玉惊得站了起来,讶然问:“此话当真?”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道:“自然是真的。我们怎么敢欺骗姑娘呢?”
黛玉听了,发了一会儿怔,缓缓坐了下来,又闭上眼睛,沉吟良久,方才道:“既然你们早就知道这些事情,为什么不早说呢?”
我叹息一声,慢慢道:“当时,我们都还住在贾家,姑娘与宝玉之间,并没有定下来。何况姑娘的身体一直不太好,我们怎么能拿这些事来烦姑娘呢?如今,我们离开了贾家,北静王府又过来提亲,这些事,自然该让姑娘知道的。”
黛玉听了,便长叹了一声,摆手道:“罢了,我都知道了,你放心,我会好好想想的。时候也不早了,你们都下去歇着吧。”我与紫鹃答应下来,忙起身扶黛玉躺下,放下帐幔,又将灯熄了,方才掩好湘帘,一起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各自回房安歇。
第二天,我早早起来,梳洗好后,邀了紫鹃,两人一同走到黛玉房中。一进房,就见黛玉已经起来,披着一件绸衣,坐在窗前发呆。我吃了一惊,忙上前道:“姑娘怎么起得这么早呀?”
黛玉低声道:“心里有事情,睡不着。”长叹了一声,方才道:“昨天的事情,我想了很长时间,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我与紫鹃听了,都转过头,目不转睛地望着黛玉。黛玉低下头,轻声道:“我想说,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并不愿意有所改变。”
我不由地感到一阵失望,叹息了一声,呆呆地凝视着黛玉。黛玉轻声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负。这素来就是我的心愿。但这世间的男儿多是薄幸之辈,连与我青梅竹马的宝玉都变了,我不知道现在我还能够相信谁,还有谁值得我相信。世间繁华,有几个男子能抵住诱惑,永不变心?到他变心的时候,我又情何以堪?凤姐姐,她出嫁之前,对于婚姻,一定也很是期盼向往。她那样一个美丽的女子,到如今,也不过只是日日黯然神伤罢了。当初的那个美好心愿,早就湮没在无情的现实里了。凤姐姐告诉我,让我谨慎地选择自己的夫君。北静王爷待我的情意,如今我并不能确定,所以,现在我不能答应。”
我想了一想,忙道:“姑娘对北静王爷并不熟悉,姑娘不能确定北静王爷的情意,这我能够理解。但如果要我说,这北静王爷对姑娘,绝对是一片真心呢。再说一生一世相守相爱的人,其实也有的,不必远比,就拿西宁王爷与王妃来说,他们就是很好的例子呀。姑娘不该对爱情这么悲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