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我与紫鹃明月服侍黛玉宽衣睡下,我们一起走出房间,却听到一阵敲门声。
我忙快步上前,打开院门,站在门口的却是一脸焦急的玉钏儿。我不由得呆了一呆,忙含笑问道:“姐姐怎么了?”
玉钏儿气喘吁吁,拉着我的手,有些惶急地说道:“快,快带我去见林姑娘。”边说边走进院里。
我心里有些惊讶,忙与紫鹃扶她进了黛玉的房间,黛玉听到脚步声,已经披着衣服坐了起来,好奇地打量着我们。明月重新点了灯,我倒了一盏茶,递与玉钏儿。
黛玉朝玉钏儿轻声道:“你坐下吧。”
玉钏儿行了礼,道了谢,边坐下边说道:“今天我跟了太太去姨太太家,太太让我们这些丫鬟退出去,说是要与姨太太和宝姑娘商量事情。我起先也并不在意,便走到隔壁的房间坐下,与香菱闲聊。后来想起太太的手帕还在我这里,便打算走进去送给太太。我走到屋外,听见她们正在说话,声音压得很低,我一时好奇,便没有叩门,在屋外静静倾听。”玉钏儿说到这里,停下来喝了一口茶。
黛玉轻轻蹙起蛾眉,疑惑地看着玉钏儿。玉钏儿续道:“只听得太太说什么‘宫里头的娘娘说了,宫里有位得宠的燕妃娘娘,是刑部尚书的女儿,他们家近来恩宠隆重,要想救蟠儿,必须从此入手。’然后又听宝姑娘说:‘如此,便要投其所好了。’太太便说她已经打听好了,刑部尚书家正在择儿媳,说那户人家要找才貌俱优的女子。探春本是极合适的,可惜是个庶出的,人家不愿意。说到这里,便叹息了一声。薛姨妈便也低声叹息,说宝琴也有了人家,她也没人可给。屋里静默了一会儿,跟着就听到宝姑娘说道:‘我离开园子也有几个月了,却不知道林妹妹怎么样了。’我听了这话,心里还很感动她待姑娘的心意,恍惚间却听到宝姑娘接着道:‘林妹妹已经有十六岁了,人长得美是不必说的了,才学素来也是个好的,只是小小年纪便父母双亡,她的亲事,少不得要太太这个舅母操心了。太太拍手叫好,称赞宝姑娘聪慧。说宝姑娘的主意是极好的,但齐公子人品不佳,老太太是极疼这个唯一的外甥女,恐怕老太太不会答应。宝姑娘便答道,老太太年纪已大,如今又生了病,也管不了这许多的。又让太太再去一趟宫里,请元妃写一道手谕,给林妹妹赐婚。到时候,老太太一定不会违逆的。太太便笑道:‘这林丫头出落得好,写的诗词也好,在外面是极有名的。这么一去说,齐府一定会答应的。如此一来,亦算是一石三鸟了。不但可以讨好刑部尚书,燕妃得了这么个弟媳,也会心满意足的,到时候娘娘在宫里也可以多个帮手了。还有宝玉,整天围着那个林丫头转,趁此机会,将林丫头推出去,断了宝玉的念头亦是极好的。林丫头虽说嘴上厉害些,却是个没有心计的,到时候我再说几句好话,把她哄出门,蟠儿就有救了。’我听到这里,只气得头昏眼花,本来还想再听下去的,可又怕她们会知道,因此连忙离开了,下面的话就没听到了。”
黛玉一听,脸上一白,“哇”的一声,张嘴吐出一口鲜血,晕死过去。我听完玉钏儿的话,也如五雷轰顶,呆呆地站在当地。宝钗的心计,当真是可怕,以前天天和黛玉说些姐妹情深的话,面上也是一副端庄大方的模样,如今却这样算计黛玉,我真的很想知道,在她的内心,除了荣华富贵,还有其他的东西吗?为了自己的私利,把与自己相处了好几年的姐妹往火坑里送,她,还有一丝真情吗?
在我发愣之际,玉钏与紫鹃明月已经上前扶住黛玉,哭喊了一会儿,黛玉方才幽幽醒转。
玉钏见黛玉苏醒过来,便起身道:“我服侍太太睡下,才抽空过来的,林姑娘,你也别再伤心了,赶快想个办法吧。时候也不早了,我得回去了。”言罢站起身来。
我与紫鹃一起朝她深深一福,诚恳地道:“多谢玉钏姑娘了。”
玉钏轻轻的摆手,眼中含泪,说道:“当初我姐姐冤死,流言蜚语是极多的,我姐姐死不暝目。说闲话的人多,真心关心的人却只有你们姑娘。林姑娘的情意,我是绝不会忘记的。现在能为林姑娘效劳,我自然心甘情愿。好了,我走了,你们快商量个主意吧。”边说边出了黛玉的闺房。
我与紫鹃送她出了潇湘馆,眼看着她走远,方才折身回来。进了屋,却见黛玉依旧在流泪,呜咽道:“如果知道会这样,我真该早些出去。我知道她们一直看我不顺眼,如今果然被她们算计了。”
明月便劝道:“姑娘且别哭了,快些拿个主意才好。”
黛玉叹道:“你没听懂吗?她们要去宫里请旨,皇权之下,任何人都不能违逆。”说到这里,咬了咬银牙,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心里也并没有什么主意,不过是先设法逃走,如果实在走不了,我就算是死也不会答应的。”
我听了黛玉的这番话,吓了一跳,心念急转,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便走上前轻声说道:“姑娘且别说这种话,她们宫中有人,难道我们在外面就没人了?姑娘自己的终身大事,怎么能受那些人操控?姑娘放心罢,我明天就出去,一定可以将事情办妥当的。”
黛玉一愕,诧异地道:“你有什么办法?”
我浅笑道:“办法是极多的,姑娘不必担心。”如果北静王在京城,只要叫他先来提亲,问题便可迎刃而解了,还可以成就一对佳偶。可惜他如今远在边疆,只得先想办法将黛玉带出去了。其实也并不难,只需去西宁郡王府走一趟就行了。
紫鹃见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忙问缘故。我便答道:“我曾在机缘巧合下,认识了一位慈眉善目的王妃娘娘,待人和善,更难得的是,她是太后的亲妹妹,当今的嫡亲姨母呢。所以,姑娘不必操心的。”
黛玉收了泪,道:“我心乱得很,当真想不出什么方法了。雪雁,你真的认为,这位王妃可以帮我吗?”
我肯定地点了点头,黛玉便拉住我的手,满含希望地望着我,轻声道:“如此,我便在这里静候佳音了。”
明月与紫鹃也说道:“雪雁妹妹,全靠你了。”
我握住黛玉有些冰冷的手,认真地答道:“雪雁定不会辜负姑娘和姐姐们的期望。”
夜已经极深了,月色朦胧,从窗户里透进来,我深深的吸了口气,心里有一个坚定的声音,不管有多难,我一定一定要将黛玉带出这里。
第二天起来,我便辞了黛玉,出了贾府,径直奔到西宁郡王府。
我进了王府,给王妃行礼问安。王妃说起王爷在边疆的战事情况,由前方传来的战报得知,如今战争已经进入最关键的时刻,胜负成败,都取决这几天了。
王妃说起这些话时,一脸的惊慌担心,整个人坐立不安。我只得细细安慰,陪她吃了中饭。直到下午时分,她的情绪才渐渐稳定。我陪着她在后花园里散步,小心翼翼地说起黛玉的事情,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请求王妃亲自去贾府一趟,将黛玉认为女儿,如此,便能名正言顺地将黛玉带离贾府了。
王妃静静地听着,待我说完,却轻轻的摇了摇头。答道:“林姑娘的才华美貌,我也听人说过的。只是现在我心烦得很,实在不想管事情呢。”
我呆了一呆,迟疑道:“王妃不愿意,是否觉得这么做会得罪燕妃?”
西宁郡王妃摇了摇头,蹙眉道:“那倒不是,我并不在意这些。燕妃又如何?得宠又怎么样呢?不过是个小小的宫妃罢了。你也是知道的,我的身份,却是太后的亲妹妹,平日里那些妃嫔见了我,也都是毕恭毕敬的。我也并不在意那些宫妃,不过是些恃宠而骄的女子罢了,只是我并不愿意操心这些事情罢了。”说到这里,轻轻一叹,道:“我自己的女儿,如今竟连一面都见不着,我哪有精力去管其他事情?”
我想了一想,只得采取迂回的方法,叹道:“王妃一定很想念郡主了?”
西宁郡王妃点了点头,也叹息了一声,说道:“这个自然,虽然她常写信回来,说她过的很好,但毕竟不能亲眼见到她,我当然会牵挂担心。”说到这里,侧过头看着我,轻声道:“我已经在姐姐面前说过娉婷的事情,姐姐向来是极喜欢娉婷的,起先虽然很生气,但也并没有责骂,在我的劝说下,已经原谅了娉婷。如果北静王爷成婚就好了。这样,别人就会淡忘他与娉婷的婚事了。娉婷也就不必再躲躲藏藏,可以回来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