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挑挑眉,淡淡地道:“这就是人各有志了,你不喜欢,也不必贬低别人,罢了,天也晚了,我们去老太太那里吧。”言罢站起身来。
贾宝玉只得不再说话,陪着黛玉出了潇湘馆,我与紫鹃也忙跟了出去。上房里重新开了酒席,直到夜幕降临,筵席方才散了,我与紫鹃扶着黛玉回来,伏侍她安歇,方才各自回房。
三日后,就是迎春回门的日子。这天上午,因为萧风已经进宫当值,迎春便独自回了贾府。
众姐妹们以及邢夫人王夫人都在贾母的上房,陪着贾母与迎春说话聊天。我随侍在黛玉身后,含笑打量着迎春。
直到此刻,我心里的那份担忧才完全放下。因为坐在黛玉身边的迎春头发已经挽了起来,服采分明,面色红晕,神情安详,看起来,应该还是很不错的。
凤姐儿拉着迎春到贾母跟前,笑道:“老祖宗快瞧,这迎妹妹做了新媳妇,竟是越发齐整了呢。”
迎春红着脸,说道:“偏就你爱贫嘴!老爱打趣人。”
贾母也很是开心,拉着迎春的手,笑道:“果然的,脸色很好呢。”
迎春便含羞低下头。默然不语。薛宝钗也笑了笑,说道:“这可都是娘娘的功劳,迎妹妹可别忘了。”
王夫人一听,立刻脸有喜色。我只在心里冷冷一哼,并不想理会。迎春却抬起头笑道:“这却不是,我听……他说,这件事情是一个神秘少年跟当今提的,听说当今很喜欢重视那少年的意见,立刻就答应了呢。”
薛宝钗脸上便有些挂不住了,尴尬地笑道:“原来竟是我弄错了,却不知道那少年是谁?可真是厉害,竟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呢。”
迎春笑道:“这我就不知道了。”言罢,便不再提起,转头与探春说话。
用了午饭,迎春继续在屋里与众人闲聊,直到傍晚时分,方才坐着轿子回去了。
送走迎春后,我与紫鹃陪着黛玉回潇湘馆。进了院子,漫步在石子铺的小路上,黛玉突然幽然一叹。紫鹃含笑问道:“姑娘怎么了?”
黛玉轻声答道:“也没什么,只是有些感慨罢了。迎姐姐可真是幸运,奉旨成婚都能如此,看她今天的神情,应该是很幸福的了。”
我忙笑着说道:“是呀,是呀,如此看来,在我们这个园子外面,还是有很多很优秀的男子呢。”边说边朝紫鹃眨了眨眼。
紫鹃立刻会意,笑道:“是呀,就拿上年我们见过的北静王来说,那可真是个百里挑一的人物,据我看,竟比宝玉还强些呢。”
黛玉默然,我接着道:“这个自然,尤其难得的是,北静王爷是个性情中人,如今王府里连个侍妾都没有,听说是因为他有了钟情的人,心里眼里只有那个女子,非卿不娶,只愿一生一世一双人呢。”
黛玉低着头,轻轻念道:“一生一世一双人。”声音低沉,念过之后,又柔声续道:“那个女子,一定很幸福很幸福了。”
我与紫鹃一听,不由得相视一笑。明月已经迎了出来,看着我们走进来,笑着说道:“时候也不早了,姑娘快些进房歇着吧。”边说边走过来扶了黛玉。
我们便一起走进黛玉的闺房,服侍黛玉宽衣睡下,这才各自回房休息。
园中岁月容易过,不经意间,春天和夏天很快就过去了,转眼就到了秋天时分。因为八月是贾母八旬之庆,荣宁两处齐开筵宴,迎春也带着大丫头司棋回家小住,热闹异常。
庆贺过后,生活又归于平静。这天下午,我一时兴起,就独自出门,走到紫菱洲蓼溆一带,欣赏秋日的风景。
我看了一会儿,心里极是喜欢,又有些乏了,便转身打算回潇湘馆。走到怡红院附近时,可巧就见晴雯头发散乱,拿手帕子握着脸,一头走,一头哭着迎面走了过来。
我见状一愕,连忙拉住跟在她身后的一个小丫鬟,仔细问了问,才知道因为王夫人将晴雯叫过去,责骂了一顿,晴雯才会哭着回来。
我听到这里,心里一动,知道抄园的事情就要发生了,便连忙回了潇湘馆,我先走到紫鹃房里,嘱咐她将东西收拾一下,又到黛玉屋里看了看,又抽空回房,将林如海给的剩余银票和一些其他东西都收了起来。趁着夜幕时分,将东西送与王强,让他帮我带到外面,交给林云他们。王强自然答应了,我这才放下心来,安心回了潇湘馆。
晚间时分,凤姐果然带了五家陪房和王保善家的,一家家地搜起。先到怡红院,闹了一阵,才到潇湘馆。此时黛玉已经睡下,闻报也没起来。凤姐进来说了会儿话,并没查出什么,也就带着人走了。待她们走后,我才与紫鹃明月各自回房,我除下外衣,安心躺下休息。
第二天起来,才知道各处都无事,却在迎春的丫头司棋的箱子里搜出了她表弟所赠的信和物品。司棋本是王保善家的外孙女,王保善家的见此,只恨得无地缝可钻。因为迎春已经出嫁,司棋是大丫头,已经跟了过去,所以也并没有怎么样,只是将司棋交与迎春处置。迎春素来心善,自然也没有责罚,只将司棋遣了回家,将她许了她表弟,还另送了一份嫁妆。
我得了这个消息,心里代司棋高兴,虽然与她并不太熟悉,但能够看到有情人终成眷属,总是一件令人高兴开心的事情。
宝钗最是个有心的,见府中多事,便辞了凤姐,搬了出去。旁人倒没什么,独那个贾宝玉,整天里唉声叹气,没精打采的。黛玉见了,也未免有些心冷,加上我与紫鹃又常在她身边说一些话,黛玉便与贾宝玉更加疏远。
抄园的事情过后,已是深秋时日,这天王夫人竟径自到怡红院检查了一番,把略标致聪敏一些的丫头都赶了出去。尤其是晴雯,本已经有些生病,几日水米未曾沾牙,神情憔悴,王夫人却毫不心软,竟叫两个婆子把晴雯撵了出去,还说道:“只把贴身的衣服撂出去,余下好衣裳好首饰留给剩下的好丫头穿!”
我与紫鹃听到喧闹声,赶到怡红院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情景。此时宝玉也得了消息,忙飞也似的赶了回来,但见王夫人满脸怒色,他竟不敢吭一声。晴雯亦是个刚烈的,冷冷地瞪了瞪王夫人和袭人以及周瑞家的,毫不畏惧,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怡红院。
我与紫鹃在院外看到晴雯这模样,不由得一阵心伤,一起落下泪来。王夫人又略略抄检了一下剩下的丫头,把芳官、蕙香都令干娘来领走,又把怡红院中大小所有之物全部检查一遍,凡是略有眼生之物一概卷走,最后又吩咐了贾宝玉道:“老爷已经下定决心叫你上学,明儿你也仍旧给我搬出园子心净!”
王夫人走后,宝玉便走进房里,在床上嚎啕大哭,袭人进去劝解。我与紫鹃看到这里,便一起转身回了潇湘馆。
一进院里,就见黛玉心神不安地在屋中坐着,见我们回来,连忙问道:“怎么样了?”
我哭道:“晴雯姐姐病着就被撵了出去,连件衣裳都不许带。芳官和四儿她们也一并撵了出去。”
黛玉怔了怔,才问道:“宝玉呢?他说什么了?”
紫鹃说道:“宝玉见太太发怒了,也不敢多言。可怜这晴雯外面没个亲人,出去后可怎么活呢?”
黛玉失望地坐在塌上,喃喃道:“他竟如此软弱吗?为什么不替晴雯她们说说话呢?”
我收了泪,冷笑道:“姑娘是说宝二爷吗?他本就是这个性子,何曾变过?其实二太太是个最疼他的,只要他说几句,哪里就不能改变呢?他求了情,就算二太太不答应,也没有人会怪他的。可是,他什么也不说,只是在屋里哭泣,有什么用?”
黛玉叹息一声,低声说道:“罢了,我去怡红院看看。”言罢起身出了闺房。
我与紫鹃一起跟在她身后,走到怡红院,宝玉正躺在床上,边哭边絮絮叨叨地说话,袭人在一边相劝。
袭人见我们进来,忙起身含笑道:“林姑娘来了,快坐。”边说边出房去泡茶。
黛玉见她出去,便看向宝玉,低声说道:“我也并没有什么事情,只想问问你,晴雯可是出去了?”
宝玉点了点头,披衣起身,有些伤心地道:“她病得不轻,自幼上来又是个娇生惯养,这一出去,就如同一盆才抽出嫩箭来的兰花送到猪窝里去一般。况又是一身重病,里头一肚子的闷气。他又没有亲爷热娘,只有一个醉泥鳅姑舅哥哥。他这一去,一时也不惯的,那里还等得几日。知道还能见他一面两面不能了!”言罢又掉下泪来。
黛玉叹息了一声,说道:“既是如此,二哥哥何不替她打算打算?老太太一向很喜欢她,去求求老太太,再在太太面前求求情,要了她进来,岂不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