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接了过去,披在身上,叹息一声,缓缓道:“宝玉此言差矣,我虽然不通俗事,却也知道国家有了战事,需要有志气的人去平定。北静王爷操心国事,不畏辛劳,主动请缨,这正是他忠心爱国的表现。宝玉,你如今也大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呢?据你这么说来,北静王爷倒是个出色的人,你也该多去他那里走走才好呢。”
听了黛玉的这几句话,我简直要拍手叫好。那边的贾宝玉却愣了一愣,方才说道:“妹妹以前从不说这些混帐话,今天怎么也这样呢?”
黛玉默然不语。我冷哼一声,说道:“本来我也认为宝二爷是个难得的,如今看来,你也和一般的王孙公子没什么两样!宝二爷,人生在世,哪里能天天风花雪月,日日做诗玩耍?北静王爷懂得经济时务,与人议论对策,或许这在你眼中有些庸俗,但是这也是为人的第一道立足于社会的本事。不错,北静王爷请旨西征,的确有建功立业的意图,但他爵位已经极高,其实不必如此辛劳。所以,更重要的是,北静王爷将国事看成自己的责任,心系百姓,忠心为国,就算你不赞同他的举动,也不该如此的诋毁他。宝二爷,你也想想,要是没有边疆战士忠心守关,你怎么能这么悠闲地过日子呢?”
宝玉顿时涨红了脸,紫鹃听了,却大声叫好。就连黛玉也轻轻地点了点头。宝玉突然哼道:“主子们说话,哪里轮得到你插嘴?”
我不紧不慢地说道:“这里是潇湘馆,我爱说不说,宝二爷管不着。宝二爷平日里是个最和善的,也很爱护我们这些女孩,怎么现在又说起主婢之分?”说到这里,冷冷一笑,方才续道:“莫不是因为我说得有道理,就恼羞成怒了吧?”
贾宝玉紫涨着脸,怒气冲冲地瞪着我,又朝黛玉道:“你这里的丫鬟这么无理,你怎么也不管管?”
黛玉幽幽一叹,合上双眼,答道:“这是我的事情,不必你操心。天也晚了,你回去吧,我们要吃饭了。”
贾宝玉这才悻悻地走了,待他走远,紫鹃走到我身边,笑道:“你可真是生了张巧嘴,说的话都入木三分。”又转过头,朝黛玉道:“姑娘平日里不爱理俗事,怎么会为北静王爷说话呢?”
黛玉睁开眼睛,不答反问道:“去年中秋救我们的,就是北静王爷吧?”
我与紫鹃一起点了点头,黛玉便道:“人家救了我们,说这几句话算什么?何况,我也清楚,我们这份安宁的生活,是靠边疆战士守护而来。宝玉说的那些话,也太不像样子。”
我有心要说几句北静王的好话,便道:“百姓要受战乱之苦,何其不幸。北静王爷他们能心系百姓,又是国家大幸呢。”
黛玉默然,紫鹃含笑道:“罢了,不说这个了,被宝二爷这么一闹,饭菜也快冷了。姑娘快用饭吧。”
明月也道:“还有两道正宗的苏州菜呢,姑娘用些吧。”黛玉点了点头,我忙盛了饭,放在她面前。
黛玉吃了一会儿,方才搁下筷子。突然又叹道:“在这里还能吃到家乡的菜,真不容易。”
我边收拾碗筷边笑着答道:“这有什么,反正酒楼是咱们自个家的,以后姑娘想吃,直接让人去取就行了。”
黛玉有些高兴,含笑点了点头。我与明月一起将饭菜都撤了下去,紫鹃扶黛玉进内室躺下。待黛玉睡好,我们三个才一起出去,在偏房里用了晚饭,方才各自回屋休息。
回到贾府之后,我一直留心着凤姐那边的事情。不久就听说,凤姐知道了尤二姐的事情,派人去查看时,才知道尤二姐和三姐同老娘带着两个小丫头离开了。她们虽然走了,但把贾链交给尤二姐的梯己东西留了下来,并没拿走一个子儿。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过了几天,贾链回来,贾赦把十七岁的秋桐赏了给他,贾链欢天喜地地带了回家,整天打得火热,每日只和秋桐在家中鬼混。凤姐儿心中实在是灰了,竟没拿出素日里吃醋的性子来,只每天承欢于贾母膝下,又或到园里来和姐妹们说笑一番。
我有些怜惜凤姐,她这样一个真性情的美丽的女子,原本可以拥有一份最完美完整的爱情。只可惜,她遇人不淑,遇到的是贾链这样一个浪荡子,付出一切,却依旧得不到一颗真心。
我开始有些迷茫,我的未来,又会如何呢?
少女情怀,初次心动,那份情愫,终究是难忘的。我忘不了心灵深处的男子,这本也没什么。只是,以前,这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但是现在,却又牵扯了一个赵言,我到底该怎么办呢?
不过,还好我并不是那种特别爱悲风伤月的女子,除了偶尔发发呆外,依旧可以安静地过日子。
流年似水,园中岁月容易过。菊花落后,园里梅花陆续绽放,转眼就已经到了新年。在这期间,起先贾宝玉依旧会过来,只要他一过来,我就冷嘲热讽,绝不让他好过。黛玉的态度也有些冷淡,贾宝玉无可奈何,过来的次数便变少了。除夕前夕,王强过来了一次,送了一些东西,又告诉我们,青梅已经分娩,产下一个健康的小男孩,取名为林诚,如今母子平安。
我们听了自是开心,又一起送了一些礼物。黛玉拿了一个荷包,里面装上一个精致的玉佩。紫鹃与明月的绣活都做得很好,便送了几件。我的针线也不错,也勉强绣好了一双小孩穿的鞋子。虽然不算很精致,但好歹也是一番心意。不久就到了小男孩满月的日子。因为我常常出去,与青梅的关系也不错,黛玉便特意遣我出府,代她道贺。
我起了个大早,出了贾府,缓缓步到四合院,便去看了看青梅,见她的脸色红晕,知道她的身体恢复得很好,便放下心来。我先道了喜,又抱着孩子看了看,见林诚长得很可爱,便很是高兴。
我们叙了几句话,青梅便将房内的丫鬟遣退,拉着我的手,叹息一声,缓缓道:“好了,人都走了,我们聊聊,你当真不喜欢赵言吗?”
我沉默了一会儿,方才坦言答道:“我知道他是极好的,但是,对着他,我的确没有心动的感觉。”
青梅拧眉道:“如此看来,你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是不是?”
我吃了一惊,却又无法否认,便低头不语。青梅说道:“既然这样,我也无话可说了,只是可怜了赵公子的一份心。你知道吗?年前赵公子的娘亲李夫人要给他说亲,找了一户人家,姑娘针黹做得很精致,人也长得很俊,赵公子却死活都不愿意呢。”
我心里一愕,方才叹道:“这也是命,奈何?”如果,他出现得早一点,身边有一个有情人相伴,也许,我就不会喜欢上别人吧。
只是,这个世界,没有“如果”这两个字。而已经发生了的事情,已经喜欢的人,我无法轻易地从生命里抹去。所以,我只能够,辜负赵言了。
青梅默然,也叹了口气,方才说道:“如此,你就亲自跟他说明白吧。”
我点了点头,知道她说得极对,既然不喜欢,就不能耽误了别人。我便问道:“他还经常过来吗?”
青梅摇了摇头,缓缓道:“没有,你走之后,这几个月来,只来过了三次。每次都要到后院里走一会儿呢。”
我心里一紧,青梅续道:“罢了,不提这个了。李夫人近来生了病,赵公子也忙得很,近来恐怕也没有空闲。我已经将碧儿派去照看他们。天气又寒冷,你出来一次也不容易,反正姑娘身体也好了些,你就在这里陪我住一段时间吧。”
我一心想要劝劝赵言,便答应下来。青梅叫了一个小厮,去贾府说了一声。我走到自己住的那个房间,打开衣箱,取出那个宫灯,仔细看了一会儿。
往事历历在目,他的殷殷言语,依旧萦绕在耳边,只是,如今,他又在哪里呢?我洒了几滴泪,收拾好心情,方才出房与青梅谈笑。如她所言,赵言果然忙得不可开交,一直都没有过来。我也并不着急,每天平静地过日子。
如今林伊已经有一岁多了,长得粉装玉琢,美丽可爱。我很是怜惜她,又见青梅忙着照顾林诚,忙得手忙脚乱,自己有心帮忙,便常常领着小丫鬟,精心地照看林伊。
很快就到了元宵,这天下午,我依旧抱着林伊,在后院里荡秋千。林伊很喜欢,玩得很是高兴,不久就发出轻灵如铃铛的笑声。
我玩得累了,便抱她下了秋千,却见院门口站着一个少年男子。神情有些憔悴,一双俊目却清澈如水,满含笑意地看着我。细细一看,正是赵言。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心中千回百转,哀哀一叹,口中却说不出话来。赵言快步走到我面前,眼中微微有泪光,声音暗哑道:“我来了,你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