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清望着我,皱眉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轻声道:“如果够知心,陛下应该明白,我虽然身份低微,但素来自爱,极看重尊严,绝不可能与三公子私奔。也该知道,我虽然优柔寡断,但若是下定决心后,便不会再更改。我绝不会在与三公子告别后,再次回头,重新去喜欢他。今天,不过只是一支玉笛而已,陛下便如此见疑。可见,陛下对我,并不信任。所以,我们,不够知心。如果够相爱,陛下的态度,绝不会是这样的。爱情的世界里,两个人的地位,应该是平等的。陛下应该会很在意我,绝不会轻易舍弃我。也应该会很尊重我,绝不会在我没有任何表示之前,径直轻薄我。所以,我们,不够相爱。”
水清听了,出了半日神,终于道:“你的口才,我早就领教过了。今日听了这番话,才知我竟仍小看你了。”叹息一声,顿了一下,接着道:“你说得天花乱坠,我只用一句来应对。”上前一步,微微一笑,拥我入怀,在我耳畔轻声道:“我对你的爱,是真的。”
我听了,心神波动,张口欲言,却说不出话来。水清伸手抚着我的脸,慢慢道:“我承认,之前,我的确太自以为是,忽略了你的感受。你能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发誓,这一次,我绝不会再放开你了。”他的目光柔和,宛若明媚的月光,声音温柔,仿佛潺潺的流水,让我的心为之一颤。
我心肠百转,合上眼,往事历历在目,被他弃下的痛苦也立刻泛上心头。我叹息一声,问道:“陛下,你觉得,你对我的爱,能持续多长时间?一个月?一年?还是十年?绝不可能是一生吧?”
水清一怔,低下头,默然不答。我见了,心中凄然,缓缓道:“爱情,于陛下这样的男子而言,不过只是过眼云烟罢了。你爱的时候,可以为我停留片刻,不爱的时候,可以转过身,潇洒离开。在你身边,依旧有精彩的风景,美丽的女子,在等待你的青睐。但对我,却是截然不同的。我若是按照陛下的意思,住进悠然居,我生命的所有意义,就变成了漫长的等待,永远不能再离开。我们之间,地位从不曾平等。也就注定,我们,绝不能走到一起,相守一生。”静了一下,长叹一声,含悲续道:“这些道理,我早就知道的。只是,之前我觉得,别太计较,义无反顾地爱一次吧。可是,在被抛弃过一次之后,我的心,痛到了极点,竟觉得了无生趣。所以,现在,我失去了那份勇气,不复当初的勇往直前。那份悲痛欲绝的心伤,我不愿再尝一次。”
我说到这里,泪盈于睫,眼前迷糊一片。我忍住眼泪,挣脱他的怀抱,背对着他,稳住心神,一字字地道:“今夕何夕,终须与君,成陌路。”
水清静默良久,轻咳了一声,缓缓道:“如果,我不准呢?”
我一怔,呆呆无言。水清走到我面前,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拉着我的手,道:“你说的话,也许都是对的。可是,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按照你的意思走呢?将来的事情,我的确不能确定。但现在,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喜欢你,不愿意再放开你了。我绝不会强迫你,但是,我也绝不会放弃你。我愿意等下去,我相信,终有一日,你会回到我身边,与我重新开始。”说到这里,轻笑一声,将我的手举到唇畔,轻轻落下一吻,方才转身离去。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掀开珠帘,缓缓走出去,心中混乱一片。
我只是一个女子,我只想爱一个人,想让我爱的那个人,也只爱我一个。
我错在何处,为什么,这条情路,竟走得如此艰难?为什么,我与他,明明没有相守一生的缘分,却纠结到这种程度,连想要远离都不行?
房中一阵静默,窗前的案上放着一个古雅的香炉,檀香在里面静静燃着,泛起袅袅的轻烟,清香淡淡。偶尔有风吹来,扬起帘子。珠帘随风摇曳晃动,纷乱如麻,如同我此刻的心。
不知过了多久,秀芳掀帘子进来,屈膝道:“四小姐,该到前面去了。”
我轻叹一声,勉强定下心神,在菱花镜前坐下,将头发整理好,又洗了脸,方才带着秀芳,出了听雨楼,前往上房请安。
此时黛玉、探春、惜春、紫鹃她们都已经到了,上房里很是热闹。我微微一笑,迎了过去,一同坐在碧纱窗下。不一时西宁王妃走了进来,众人忙起身行礼,方才重新坐下。
刚喝了一口茶,霓裳走进房来,朝西宁王妃福了一福,低声道:“莲姐姐让我过来告诉王妃,刚才王妃午休时,皇上微服来访。陛下让她别惊动王妃,也不让任何人跟着,如半个月前那样,径直到留芳园转了一圈,便又回去了。”
西宁王妃蹙起眉,轻声道:“这些天来,他到这里的次数变得这样频繁,而且专往留芳园跑,真是一大奇事。”
听了这话,我苦笑一声,默然不语。西宁王妃感叹了一会儿,也丢过不提,继续与我们闲聊。小丫鬟送了点心、茶水进来,大家商量起群芳宴的事情,聊得热火朝天。探春极为活跃,言语条理清楚,井井有条。我在心中暗赞,探春不但才华横溢,还颇有理事之才,真是位极难得的好姑娘。
傍晚时分,青儿带着一个捧着锦盒的女孩,笑容满面地走了进来。我仔细看时,却是香雪。香雪快步上前,朝西宁王妃行礼,笑道:“王妃好。”
西宁王妃微微一笑,柔声问:“你特意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吗?”
香雪轻轻颔首,看着探春,浅浅一笑,柔顺地道:“公主打发我过来,说是今儿个多亏探春姑娘帮她出主意,她心里感激不尽,便让我送谢礼过来。”说着,便将手中的锦盒打开。众人看时,却是满满一匣子的南海珍珠。珍珠大若桂圆,大小一样,圆润明亮,珠光流溢,动人至极,显是极难得之物。
探春怔了一怔,忙推辞道:“公主太客气了,不过是件小事罢了,探春受不起。”
香雪摇摇头,笑道:“公主说,探春姑娘若是不收,奴婢没完成任务,也就不必再回去了。”顿了一下,在探春身前跪下,道:“探姑娘,你好歹可怜可怜奴婢吧。”
探春听了这话,无可奈何,只得不再推辞,道了谢,命身后的侍书收了,让香雪起来。香雪却不起身,依旧跪在地上,看着探春道:“公主说,她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三姑娘能应允。”轻咳一声,笑吟吟地道:“公主素来仰慕天朝文化,极爱诗词,近来将手头上的书都读完了。今儿个三姑娘说,姑娘家里曾经开过菊花宴,众姐妹聚在一起,赏菊吟诗。公主便想求三姑娘的诗作,拜读一番。公主说,三姑娘是闺阁女子,向来稳重有礼,她这种请求,的确有些冒昧。但是,难得她与三姑娘一见如故,想来三姑娘不会拒绝吧?”
探春一愕,沉吟了一会,便道:“公主有此雅兴,探春敢不奉命?只恐拙作难入公主之眼。”
香雪忙拜了一拜,笑道:“三姑娘何必谦虚?公主说,三姑娘见识不凡,蕙质兰心,才情也必定非同一般。请三姑娘即刻写几首诗词,奴婢好回去复命。”说完,又连声哀求。
这时黛玉笑了一笑,走上前来,推了推探春,轻声道:“难得你与灵儿投缘,她既想看你的诗作,你就给她写几首。你放心,灵儿是极有分寸之人,绝不会将你的诗词传出闺阁的。”
西宁王妃也笑道:“云灵公主是贵客,她既有此心,三姑娘不如答允了罢。”
探春听了,只得起身笑道:“既是这样,探春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是这里没有笔墨,该在哪儿写呢?”
我微微一笑,上前道:“请三姑娘随我到风韵阁一行。”
探春点点头,答允下来。众人都站起身来,朝西宁王妃屈膝一福,一同走到风韵阁。霓裳先走进房中,将蜡烛点燃。我忙帮忙碾磨,将宣纸铺好。探春执起笔,写了三首以前在大观园时做成的诗,待墨干后,方才递给香雪。香雪恭敬地接了,如获至宝,连声道了谢,方才含笑告辞,离开西宁王府。
次日起来,大家到西宁王妃的上房请安,继续商量群芳宴的事情,又一同到留芳园里布置安排。忙到中午时分,方才折返上房。
用罢午膳后,众人各自回房午休。探春、惜春步回枫叶轩,黛玉、紫鹃与我则返回听雨楼休息。我脱下外衣,刚要睡觉时,一阵轻轻的敲门声传来。我心中微讶,只得重新将衣服套上,起身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