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大急,抬头看远处时,春纤却依旧不见踪影。再回头时,那张儒已经伸手将黛玉的面纱拉了下来。紫鹃神色慌乱,正要阻拦时,张儒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得紫鹃一个趔趄,跌倒在地。不远处的那些家仆望着黛玉的绝色容貌,吃吃地淫笑起来。那张儒更是得意,伸出肥胖的毛手去摸黛玉的手。
眼见形势危急,我将心一横,伸出左手,抽下头上插的银钗,快步走上前,用尽全身的力气拉起张儒的衣领,将银钗比在他的喉咙上,这才叫道:“住手。”张儒张大嘴巴,显然没有料到我会来这一招,他身后的家仆也是一楞,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动。我哼了一声,冷笑道:“快叫你的那些人走开,让我们姑娘走。”
紫鹃已经站了起来,走回黛玉身边。那些家仆回过神来,都鼓噪起来。我只是不理,依旧盯着张儒道:“快让我们姑娘走。”说着,手中加力,银钗抵近他的喉咙。
张儒脸上却不见惧色,望了望黛玉,笑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你们姑娘这么个美丽得像天仙的人,我怎么能轻易放走呢?小丫头,你是第一次拿银钗对着人吧?有本事你就杀了我。你们姑娘我是绝不会放的。”我心里一呆,握住银钗的手突然传来一阵巨痛,银钗便掉在地上。好一会儿才明白原来是张儒趁我分神的时候打了我的手一拳。张儒见银钗掉了,伸脚踩住银钗,挥手打了我两巴掌,打得我头昏眼花,张口就吐了一口鲜血。
明月和紫鹃大惊,忙过来扶住我。那张儒又过去拉黛玉的手,我们三个忙要冲过去时,张儒的家仆却上前来阻拦,将黛玉和张儒围在一个小圆圈里。我心中大恨,却又无计可施,眼泪缓缓地滚落下来。
正在危急之时,大路那边传来达达的马蹄声。我心中大喜,回头望时,只见不远处的山头冲下来一批狩猎的骑客,约莫有十四五个人,领头的一名紫衣青年男子拍马飞驰过来,大声喊道:“怎么回事?”
张儒的家仆忙拉住我们,有个家仆伸手过来要捂住我的嘴,我使劲咬了咬那个人的手,挣扎着叫道:“这里有恶霸要欺负我们姑娘,求公子快救救我们姑娘。”
紫衣青年下了马,快步走过来,拧着眉道:“你们还不住手吗?”声音低沉,却带着一丝难言的威严。
那些家仆呆了一呆,愣愣地放了手。我与紫鹃、明月忙冲到黛玉身边,对着张儒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把他拉到一旁,将黛玉围住。黛玉神色惊慌,脸上仍有泪痕。紫鹃忙拿了手帕给黛玉擦泪,又低声安慰。
那张儒见有人来,心不甘情不愿地出来,望了望那个紫衣青年,有些轻蔑地问道:“小子,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我们忙屏住呼吸倾听,过了好一会儿,却没有听到回答。我抬头缓缓望去,这才看清那青年男子约莫二十岁左右,面白如美玉,眼亮似星辰,丰神飘逸,恰如玉树临风,紫衣随风飘拂,竟隐隐透着王者风度。
此时那青年男子却呆呆地盯着黛玉的方向看,目光痴迷,翩翩风度尽失。我心中明白他一定是看见了黛玉绝俗如画的容颜才这样的,便轻轻咳嗽一声,拾起地上的面纱,重新给黛玉蒙上面庞。张儒很不耐烦,又望了望紫衣男子,问道:“小子,你是什么来头?”
青年男子这才如梦初醒般地地叹了口气,收回恋恋不舍的目光,缓缓扫了张儒一眼,淡淡一笑,这才沉声道:“我的身份,你这种人还不配知道。你先说说,你到底是谁?”
张儒扬起头,蛮横地道:“大爷我是忠顺王爷的干儿子。”
青年男子哼了一声,缓缓道:“原来是忠顺王府的,怪不得如此嚣张呢。”
张儒更是得意,笑道:“知道厉害了吧,小子,你现在走还来得及,我可以不计较你刚才的冒失。”
青年男子不答,伸手掏出一张令牌,举到张儒面前晃了晃,又收回怀里。张儒立刻面如土灰,战战兢兢地跪下,结结巴巴地道:“给王爷请安。王爷怎么有空出来?”
此言一出,张儒的家仆也跪了下来,我与紫鹃、明月、宝珠大吃一惊,面面相觑,也只得跪了下来。黛玉仍在懵懂之际,依旧站在当地。众人匍匐,独她玉立,越发显得她娴静若花,娇弱似柳。
我偷眼望去,只见那青年男子的眼神又有些迷离,剑眉微扬,唇角含笑,呆呆地望着黛玉那已经被面纱掩住的容貌。大家也不敢出声,一时之间,山中静悄悄的,只听得见微微的风声和各人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儿,青年男子才回过神来,望了张儒一眼,冷冷地道:“你还不带着那些走狗离开这里吗?”
张儒却有些色胆包天地哼道:“我走了,王爷就能独享美人了,是不是?王爷,我可记得你早就与西宁郡王的女儿定了亲,明年年初就要大婚了。我劝王爷还是谨慎一些,如果让西宁郡王听到什么闲话,那就不好了。”
青年男子冷笑道:“今天我才明白什么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水溶虽然不敢妄称君子,但也绝不是你想的那种龌龊小人,你快些滚吧。”我听到这里,才知道眼前的这位男子正是颇有贤名的北静王水溶。张儒见北静王满脸怒色,有些害怕起来,慢慢地低下了头。
北静王瞥了他一眼,眼神冷如冰雪,沉声道:“你仔细一些,今天的事要是传了出去,我饶不了你。”张儒的身子抖了抖,终于带着手下的人灰溜溜地走了。眼见他们走远了,我这才松了口气,回头时却见黛玉的身子软软地倒了下来。
我与紫鹃顾不得再跪,同时跳起身来,走到黛玉身边,小心地扶住黛玉,见她双眼紧闭,面色苍白如纸,不由得焦急起来。明月忙过来给黛玉把脉。
北静王也走了过来,急急问道:“怎么样了?”我们这才想起北静王也在场,明月忙起身福了一福,轻声道:“姑娘只是惊吓过度,暂时昏过去了,不碍事的,倒是要快点带姑娘回去躺躺才好。”
我迟疑道:“春纤还没回来,不如我去寺里找几个人来,好不好?”
明月正要回答,旁边的北静王已经说道:“几位姑娘,我是北静王水溶,因为不耐烦在宫中应酬,才想着出来逛逛,散散心。我们今天在这儿相遇,也算有缘了。如果你们信得过我,不如让我帮你们送姑娘回去,如何?”
紫鹃拧起眉,默然不语。我心知北静王人品极佳,但也知道黛玉性情向来孤高乖僻,更不喜欢与王公贵族之流打交道,便微笑着辞道:“我们只是来寺中上香的,不巧遇上了那起小人,真要多谢王爷出手相救了。寺院也不远,我们自己能将姑娘扶回去,王爷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北静王皱起眉道:“我已说过,我绝非那种轻薄之徒,几位姑娘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我抬头望了望远处,正好看见春纤带了几个王嬷嬷和三个婆子赶着一辆车奔了过来。便笑道:“已经有人过来接应了,今天的事情多谢王爷了,我们也该回去了。”说着,便与明月紫鹃一起扶起黛玉,小心地将她移到车里,又与紫鹃一起朝北静王深深地福了一福,春纤扶了宝珠,大家一起上了车,向铁槛寺直奔而来。
在王嬷嬷和几个婆子的帮助下,我们将黛玉扶进了西院。此次出来,明月也带了一些普通草药出来,现在正好派上用场。明月将药配好,我忙煎了药,紫鹃伏侍黛玉吃了药,黛玉的脸色慢慢变得红晕起来,我们这才放下心来,缓缓退出门来。
眼见天色渐渐晚了下来,明月便去后院给黛玉熬粥,我回房换了衣服,又到黛玉房里伺候。到了傍晚时分,黛玉便幽幽醒转,吃了一些粥,又合上眼睡着了。我们也回屋各自休息。
第二天清晨,黛玉身体已经大好,也能下床走走了。明月小心地扶了黛玉出了房门,在院里慢慢地散步。我拿了一件衣服跟在她们身后,叹了口气,有些伤心地说道:“姑娘,都是我不好,我不该鼓动姑娘出去,让姑娘受了这场惊吓,我可真是个罪人了。”
黛玉也幽然叹息,止住脚步,回过头轻声道:“你也是一片好心,昨天的事情不过是场意外,我也只是受了点惊吓,并没有什么好在意的。你不是也说了吗?有些事过去就过去了,不必在乎的,现在你又何必为昨天的事耿耿于怀呢?”
我听了黛玉的这番话,心中自是感激不已。到了中午时分,我们正聚在黛玉房里陪她用午膳,贾府派人传来话,说贾政又点了学差,择了八月二十日起身,让黛玉赶快回府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