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间时分,莲儿命人送了两桌上等酒席过来,给黛玉她们洗尘接风。众人一同出房,步进厅内吃饭。黛玉让我与紫鹃坐了,又唤了明月和春纤过来,五人随意坐在一起,喝酒吃菜。
席间,黛玉转头瞧着我,轻声问道:“对了,我差点忘了,湘云妹妹最近怎么样了?”
我忙答道:“姑娘不必担心,云姑娘很好,常到乡下去玩耍,过得很开心。据我看,她的心结也已经解开了呢。”想了一想,又笑道:“还有一件事情要回姑娘,香菱姐姐与林云管家的事情也已经定下来了。我们早就说定了,等姑娘回来就要办喜事的。”
黛玉点点头,笑道:“很好,很好,看来四合院那边要双喜临门了。”
我听了这话,很是不解,呆呆地望着黛玉。黛玉微微一笑,温婉地道:“回京途中,我们曾在金陵停留了几天。柳将军与……与北王爷下船闲逛,在一间酒楼巧遇卫家少爷,就是以前与湘云妹妹有婚约的那个公子哥儿。原来卫家被抄后,卫公子身体不支,便带着家人回故乡养病。北王爷与卫公子本就相识,又深知湘云之事,便将以前史家退亲的内情解释了一番,也将湘云的近况说了。卫公子知道后,对湘云的种种遭遇很是怜悯,当即决定随我们进京来,与湘云妹妹再续前缘。卫公子与柳将军关系极好,如今便随柳将军住进柳府了。另外,卫公子身体不太好,北王爷便说,一到京城就帮他请太医诊治。等他痊愈后,会亲自帮他与湘云主婚,再给他安排一个职位。”
我放下酒杯,拍了拍手,开心地道:“这可真是件好事,云姑娘也算终生有靠了。”瞧了黛玉一眼,笑道:“北王爷对姑娘真是上心,任何事情都替姑娘办得妥妥当当的。”
黛玉“呸”了一声,红着脸道:“你扯到哪里去了?这又与我有什么关系?”
明月笑道:“雪雁倒没有胡说,北王爷肯这样帮云姑娘和卫公子,其实全是看在姑娘的面子上的。云姑娘能有今天,真应该好好感谢姑娘才是。”
紫鹃接着道:“姑娘对云姑娘真是好得没话说,还没有回京城,就想着给她置办嫁妆,一路上买了好多别致新颖的首饰,连绣嫁衣的绸缎都准备好了呢。以前我们住在大观园的时候,云姑娘虽然与姑娘有血缘之亲,却只与那支金钗亲近,与姑娘也不过只是面子上过得去罢了。岂料一旦风雨来临,那支金钗就对她避之唯恐不及,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如今她的样样事情却都要姑娘来操心,真是好笑。”说着,便冷笑了一声。
黛玉伸手拍了拍紫鹃的肩,叹道:“罢了,以前的那些事情,早已是前尘往事,何必再提呢?云妹妹现在也极可怜的了,好好的一个大家闺秀,竟弄得无家可归。卫家已经败落,卫公子的生活也过得很窘迫。所以我已经想好了,打算在京城置办一处房产,给他们做新房,再送云妹妹五千两银子做嫁妆,如此,她也能生活无忧了。”
我点了点头,含笑赞道:“姑娘这想法很好,经过多番变故,云姑娘早已身心俱疲,心里必定很渴望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如今姑娘这是在帮她圆梦了。”
这时春纤抬头看了看黛玉,斜身望了望紫鹃,又转头瞧了瞧我,眉开眼笑道:“姑娘说四合院那边要双喜临门,这自然是大喜事。不过依我看,我们这儿马上要三喜临门了,比他们那边还多一喜呢。”
我们几人同时转头看着她,挑眉问道:“这是什么意思?哪三喜呀?”
春纤扳了扳手指,一本正经地答道:“我们姑娘已有婚约,马上要成为北王妃了。紫鹃姐姐早就有紫鹃姐夫了,如今雪雁也与三公子很要好,想必她们两个的婚事也不远了。这些事情加起来,可不就是三喜临门吗?”唧唧咕咕地说完这番话,便拿手帕捂住嘴巴,哈哈笑了起来。
明月听了忍俊不禁,拍手大笑。黛玉跺跺脚,带笑斥道:“看来我平日里对你太宽了,你竟然也开始打趣起人来了。想必你是跟着雪雁混久了,也染上了她那爱混开玩笑、轻嘴薄舌的毛病。”
我与紫鹃则同时站起身子,看着春纤,含笑骂道:“你这蹄子,满嘴胡说八道,乖乖站着给我打几下吧。”说着,便一同冲到春纤面前去拉扯她。
春纤动作敏捷,立刻跳了起来,躲到明月身后,笑道:“我说得都是事实呀,两位姐姐为什么要打我呢?”
紫鹃笑了一笑,轻声喝道:“你这蹄子再胡说,瞧我不撕了你的嘴!”说着,朝我使了个眼色。我会意地点头,与她一同去追赶春纤。春纤被我们闹得没法子,笑呵呵地在房中上蹿下跳。黛玉与明月看着我们追逐打闹,都抿唇笑了起来。
此时的听雨楼,欢声笑语不断,和乐融融。大家笑闹了一阵,直到一更时分方才散了,各自回房休息。
次日起来,黛玉带着我、紫鹃、明月、春纤四人,走出留芳园,将要出去探望贾母的意思告诉理事的莲儿。莲儿本是有求必应之人,听说我们要出门,立即便命人将车轿打点整齐,并特意派了六个大丫鬟来帮忙拿礼物。在苏州停留时,黛玉已经将送与贾府诸人的礼物打点好了。送与贾母的是两枝极品人参、四棵名贵灵芝和一根沉香手杖。贾府三春的是苏州绸缎、苏绣、纸、砚之类的雅致物品。迎春喜欢下棋,便单送了一副用玉石做的棋子;探春书法极佳,加送了一筒精致的湖州毛笔;惜春处则另送了一些上等的绘画颜料和一盒子名贵宣纸。
秀芳虽然年幼,却十分尽职尽责,一定要随我同去。我也无计可施,只得答应了,请莲儿给她添了一乘小轿。黛玉上了鸾轿,我们也各自上轿,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西宁王府,一同前往萧府。
行了大半个时辰,方才到达萧府。早有小厮前去通报了,因而我们的轿子便径直进了二门。我与紫鹃忙出了小轿,掀开鸾轿的轿帘,扶黛玉下轿。一脸白发的贾母早立在二门处等候,赶上来抱住黛玉,不免又是一场大哭。黛玉眼圈一红,也哭了起来。一旁的贾府三春也很是伤悲,一同落下泪来。我四下打量,见此处虽然比不得大观园那般气势恢宏,但房间精致明亮,景致幽雅别致,也算是个极难得的住所了。迎春有三个多月的身孕,小腹微微隆起,已经很明显了。贾母面上苍白憔悴,但精神尚佳,也并无大碍。探春脸上虽然带着一丝淡淡的忧郁哀婉,但神态安详,举止之间,仍不失大家闺秀的气度。惜春最年幼,并不将贾家的事情放在心上,依旧淡定如初。
我四下逡巡了一番,见她们仍在哭泣,便与紫鹃、明月走上前,一同细细劝解。贾母搂着黛玉,流了好一会儿泪,方才勉强止住了。大家一同走到萧府的大厅里,落座喝茶,聊天说话。话题自然一直围绕着贾家被抄的事情打转,不曾改变。贾母絮絮叨叨地说着贾家众人的处境,很是伤心,边说还边抹眼泪。黛玉无法,只得打叠精神,勉力安慰了一番,又在萧府陪贾母用了午膳。寂然饭毕,继续陪她谈话,想方设法地安慰劝解。到了傍晚时分,待紫鹃将各样礼物交代清楚后,众人方才一同打道回府。
自此,我的生活又恢复成之前的样子,每日里起床梳洗毕,再去陪伴服侍黛玉。秀芳果然日日守在我身侧,寸步不离,让我很是头疼。
北静王出京悠闲了好几个月,回来后便忙于各样朝务,整日里忙碌不堪。加上他与黛玉已有婚约,不得不避讳一些,来的次数渐渐少了一些。隔三、五天方才过来走一趟,与黛玉会一面,再匆匆忙忙离开,继续处理政事。倒是冯紫英比较清闲,常来西宁王府走动。紫鹃姑娘的脸上便常常飞上一抹红云,美艳无比,动人至极。
宛平那边,不时有侍卫进京来,汇报各样消息。东平王爷近年来身体一直虚弱无比,常常昏迷不醒。除了本身原因外,与万之扬近几年的放荡不羁有莫大的关系。如今既然得到万之扬的原谅,心结便解开了。加上万之扬日日守在他身边,时时问安,更是欣慰,身体开始渐渐好转。
东平王爷要留在宛平养病,太后、太上皇也继续住在那儿,并不回宫。万之扬自然也不能回来,但时常会命侍卫送书信过来,悄悄塞给我。我找机会避开秀芳,细细看了,方才给万之扬回信。日子过得很清闲,但我的心情却逐渐沉重起来。我一直都知道,要忘记一段感情,最快最好的方式,便是开始一段新的感情。但我没有想到的是,水清在我心中,竟然无可取代。我没有法子忘记他,更不能与万之扬开始。对于万之扬那些热情洋溢的书信,我竟无法用同等的感情来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