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鬼地方?”李云惊咤之余,暗自嘀咕起来。
脚下是大片深褐色的土壤,黑色的鬼雾与紫色的冤魂游荡其间,阴风阵阵,凉薄透骨,纵李云修行有成,还是无法抵御这森森鬼气,褐色土壤间生长着一株株血色的曼陀罗花,妖艳凄美,刺鼻的花香涌入鼻息,令人心神紊乱,头昏脑涨,这彼岸花竟有让人神智措失之能,李云不敢怠慢,只得将右手食指咬破,稳定心神。
与李云前方十米处,一块古朴的黑色石碑安然的立在那血色的曼陀罗花间,似诉说千年往事,石碑下无来由的有一摊鲜红色的血液,腐臭的气味令人闻之欲呕,石碑上满是刀剑狰狞的刻痕,或深或浅的剑痕中鲜血淋漓的攥刻着一个人的姓名:程琳。
望着那血刻之名,李云脑中“嗡”的一声,冷眉高高皱起,头痛欲裂,心口如万千虫蚁撕咬,像是要把他那颗冰冷的心蚕食殆尽。
冷汗涔涔,李云一手捂着心口,剧痛难当。脑海几番思索,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程琳这样一个人。
当他低眼离开石刻,痛苦稍减,冤魂恶鬼面目狰狞的不断的向那石碑冲去,但却被石碑上的血光击散无形,而更多的鬼物又前仆后继的涌了上去……
彼岸花外,一条宽阔的血河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味,由北向南流动,一颗被血河浸泡的有些发青的骷髅头带着笑容愈飘愈远,一只枯干的手骨突然窜出,将那骷髅生生拖到了血河深处,隐隐听见了肆意尖利的狂笑与不甘的凄厉吼声……
血河远处,依稀望见怪石嶙峋,几成湖海,大片幽紫色的琼楼玉宇,阁楼香亭散布其间,长长的帷幔迎风飘动,幽光闪现,如漫天星辰一般层层叠叠,一眼不可望尽。
李云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离奇的画面,若这是南梁一梦,为何这花香刺鼻,血腥铺面,阴风透骨,哭声惊耳,就连自己的呼吸心跳都是那般清晰?
放眼收回,血河之上,一座石桥,满脸皱纹的老太婆手中端着一碗清汤,静静的立在那石桥处,一脸的微笑,她的牙齿早已落尽,深红色的牙床带动着干瘪的嘴唇微微发声。
“三生石,相思祭。奈何桥,断红尘。年轻人,你可看见那石碑上的名字,你可知,她将为你而死?”
这颤抖的声音像是弥漫在无边的黑暗中,带着血腥,带着杀戮,从四面八方而来,回环不休……
李云似魂飞魄散一般,怔怔的向后退去,一个踉跄不稳险些栽倒,身后传来了几声冤魂嗤笑,李云带着怒气勃然回身,却不知望见了什么可怖凶物,霎时间面色惨白如鬼,竟惊的坐在地上。
身前一尺,万丈深渊坠,血光冲天起,无尽苍穹勾勒出八条黑色的穹天锁链环绕在深渊之中,阴风鼓舞,锁链撞击而发出的金鸣声在这寂寥阴森的鬼夜里回环,密如蚁群的白衣人影在锁链下行走,他们披散着黑发,目光空洞,一步步踏入血河之中……
惊魂未定之余,阴气忽的滔天而起,万鬼同声厉号,血色光柱如龙跃云海一般杀天而去,幽冥鬼府,血浪滔天,万鬼齐怒,神佛俱惊。
是谁?在那深渊处粗犷的嘶鸣?
是谁?在那永夜中不甘的祈求?
“黑暗的主宰,永夜的君王,是你吗?你还是没有忘记我们这些死去的人,千年等待,只为你带我们脱离这无边的死寂!”
“杀戮的死神,无上的冥君,请带我们离开这腐臭的地方,我们愿意祭献自己枯死的灵魂化为你刺天的长剑,请带我们离开这个地方,求你了,好吗……”
遥远的,空明的,艰涩而近乎癫狂的轻声漫语,千万人的同声从那深渊处传来,那木讷的面孔,苍白的身影,空洞的白色眼仁里慕然有了血色灵动的气息,他们昂首望向那深渊之上的黑衣男子,前所未有的狂热起来……
李云头痛欲裂,摇摇晃晃难以站稳,这亘古回环的声音像是从内心深处悄悄的向自己的每一寸血肉,每一处毛孔疯狂的奔涌而去,冥府的厉鬼在哭嚎,万众的冤魂在高唱,鼓乐如雷,像是要震破他的胸膛。
万千的白色人影化作了黑色的桃花,顺着腐臭的腥风飘扬直上,血腥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杀戮的战意滔滔不绝,无边无际的黑色的桃花在血色的海洋中扶摇而上,穿过那深锁的穹天铁链,天空撕开了一道缺口,一张巨大的黑色面孔上一双血红色的双眼如烈焰升腾,带着邪异的笑容望着李云。
那右手背上的桃花又一次明亮起来,那如身遭雷电的痛楚阵阵传来,漆黑如墨的光泽令人心悸,李云浑身颤栗,大风卷起他的身子,长发肆意而张扬的在空中飘舞,他就那般屹立在了深渊之上,是那深渊的主宰,漫天的黑色桃花围绕着他,然后状若疯狂的向那瘦弱的身子里挤去……
李云的胸膛一起一伏,黑色的眼仁里不断被血色充盈,眉眼间,一簇黑色的火苗若隐若现,骨骼碎裂发出的脆裂声令人不寒而栗。
“啊……”李云的身子蜷曲,颤抖不已,发出了痛苦的嘶吼声。
眉眼间,一簇黑色的火焰燃熳升腾,那冰冷的眼仁化作古铜色,空洞无状的俯瞰着天地,一袭黑色的长袍间一朵彼岸花开在胸口,无边的煞气在整个永夜横行无忌,李云心魔丛生,心智大乱。
那对于鲜血的渴望像是洪水猛兽一般不可阻挡……
那夜空中邪异的面孔张狂的笑声震耳欲聋,山呼海啸的吼声令人发寒,幽冥鬼府,王君归来!
“黑暗的王者,暗夜的府君,你已拥有了毁灭天地的神力,你可愿只手遮天,翻云覆雨,令苍生跪倒在你的剑下,令天地匍匐在你的脚下,去吧,杀尽天下,这是你的宿命!”
枯槁,肆意的声音从天际传来,伴随着千万厉鬼怪异的欢呼之声,那邪异的面孔像是要撕裂云层一般的怒吼。
黑色的长发那般随意的飘零在风中,那古铜色的眼仁犹如实质一般,看不到一丝感情,李云负手立在深渊之上,微挺的鼻梁下,血红色的唇角微微一动,露出了轻蔑而深寒的笑容。
“我不是你的奴仆,你无权指使我为你做任何事情,我不愿听从任何人的安排。我的命,我的事,从来不需要任何人指手画脚,你,也不能!”
云端处那张巨大的面孔慕然变得冷峻起来,黑色的云朵从四面八方遮盖了他血红的双目,那八条黑色的穹天锁链剧烈的震荡起来。
“王,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愿意带我们离开这里!”
歇斯底里的怒吼,千万厉鬼的策问。
千万桃花带着不甘的狂啸在李云的身体里爆裂而出,那仿佛要撕碎灵魂,剥离血肉的剧痛让李云整个人如同婴儿一般蜷曲,鲜血顺着毛孔挤压而出,望去除了一团血雾,竟是无法看清李云的身影。
但他紧咬牙关,任那鲜血从皮肉里涌出,未发一言……
古道手中戒尺从未握的那般紧过,子路的额头间冒出细密的冷汗,李云化为府君之时的那股天地煞气吞天彻地,即使是圣人古道也生出一丝寒意。
若是李云在须弥境中答应了府君的要求,那么李云便将在刹那之间拥有永夜君王十分之一的神力,届那时,即使是圣贤山庄十人齐出,怕也于事无补……
而天下苍生,何以幸免……
这割裂血肉的痛楚让李云失去了痛觉,恍惚之中,他向那万丈深渊飘落,眉间火焰落,清秀的面孔上带着几分安然的笑容。
“此子赤子之心,心性纯善坚韧,若非桃花子之身令他深受其害,定是当今天下剑修奇才,一人可斩青云七秀!”一袭青衫的黑须老者目光炯炯道。
面白如水的古道缓缓放下手中戒尺,却是一笑,“师弟为何总是用杀人来衡量一个人的才能,我看此子当日在青莲酒肆草书刻写的《少年行》颇有几分味道。”
刘伯消瘦的脸庞微微露出几分笑容,一旁的子路怪异的看着自己这位师叔,心想是什么事情能让这个不苟言笑的师叔露出笑颜。
“师兄,这孩子入山后该排个什么字?入你门下,还是由师弟我教导一番?”刘伯抚着自己的胡须问道。
子路收起笑容,心中道,先前八弟子都是由师父分配,这师叔还是不情不愿,今日这是怎么了,竟然主动要求要收徒?
古道低着头,看了看山下,道,“谁说他已是我圣贤山庄的弟子了,虽说是安然过了须弥境,可那云山雾海他可不一定能吃的消,你可不能只是看到他心智坚韧,天赋奇佳,却忘了他可是桃花子之身,利剑伤人,谁说又不会伤己?”
听得师兄一语,刘伯却是一笑,“师兄圣人之道,不就是克人心之恶,生万物之善吗?我教他如何除恶,师兄传他天地正法,岂不趋利避害,善莫大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