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塌下来了，”他后来说，“我立即成为弗洛伊德心理学、心理治疗学者和大部分临床心理学家及其弟子们的敌人。”不出所料，他四面树敌——包括英国和美国心理学界的头面人物——许多人撰文对他进行狂怒的反击。抛开个中愤怒不说，他们的反击也不无道理，尤其是英国和美国等地的著名心理学杂志上所发表的反驳文章。其中最有见地的批评是，艾森克将不同疗法、不同病人的数据和病情改善的不同定义全部堆在一起；此外，也没有将经过治疗的组别与经过治疗的组别进行比较。尽管如此，他仍提出了挑战；现在只有靠那些信仰心理治疗的人对心理治疗是否有效进行证明了，这是他们从未认真尝试过的任务。
从此以后，关于心理治疗效果的研究信息源源不断地传出——事实上已有数百篇研究报告——这些报告的科学质量、取样规模、病情改善标准及是否有控制组等方面均有较大的差别。他们的发现可以说是变化多端，众说纷纭。
但仔细的总结，或“元分析”——对研究的科学质量进行评定，对不同方法的差异进行调整，然后再统计结果——发现，证据显然有利于心理疗法。1975年，宾夕法尼亚大学的莱斯特·鲁博斯基（Lester Luborsky）对近百种有控制的研究进行元分析，得出的结论是，在大部分疗法中，病人得益于心理疗法的人数所占比率甚高。与艾森克的声明相反的是，有三分之二的研究表明，在得到改善的病人中，经过治疗的病人数量显然要多于没有经过治疗的病人数量（如果将基本上未得到治疗的案例从鲁博斯基的研究中去除的话，治疗相对于不治疗的优越性将更加明显）。
国立精神卫生研究院于1978年进行的一项综合研究也得出类似的结论：“经过心理治疗的病人在思想、情绪、性格和行为上，其状态要远远好于没有经过治疗的对应抽样病人。”在患有焦虑、恐惧和恐怖等问题的病人中，其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由心理学家所组成的另一个研究小组于1980年进行了一次更为综合的元分析，对475例研究进行回顾和评估，在更为广泛的疗效尺度上将那些接受过心理治疗的病人与控制组中没有经过治疗的病人进行比较。毫不含糊的结论是，治疗在大部分情况下均有益处，尽管不是在所有情况下：
心理治疗对所有年龄的人均有可靠的益处，就像学校教育、各种中药物肯定对其有益，或像经营能产出利润一样……接受治疗的人在治疗完毕后，精神疾病好转的比例要比没有接受治疗的病人多出百分之八十。但这并不意味着每个接受心理治疗的，患者的病情都能有所改善。证据显示，一些人得不到任何改善，一小部分人的病情反而还会加重：
但这些分析中的一个方面似乎令人费解：所有的治疗方法好像都会对三分之二的病人有效。然而，如果每种疗法只对某些病因产生作用——如其理论基石所言——那么，所有的办法又如何产生一模一样好的疗效呢？鲁博斯基的研究小组对元分析的结果表示怀疑，认为它们像《艾丽丝奇境漫游记》中的渡渡鸟（do-do bird）比赛一样，“大家都赢了，因此每个人都要得奖”。他们得出结论说，它看上去的确是正确的。他们的解释是，在各种心理治疗法中存在着一些共同的因素，最值得注意的是治疗师和病人之间的有益关系。其他研究人员还指出其他一些共同因素，特别是在受保护的环境里检验现实生活的机会，还有通过治疗给病人带来改善病情的希望，它们可以促使病情发生转机。
然而，最近几年，更为精细的分析开始提供越来越多的证据。它们表明，对某些疾病来说，某些治疗办法相比其他疗法具有更好的疗效。我们已经听说过这些特例。其他还有，如行为和认知行为疗法对惊恐发作和其他焦虑疾病的疗效；认知疗法对社交恐惧的疗效；小组疗法对性格缺陷的疗效；认知一行为和人际疗法，或任一种与抗抑郁药物的合并使用均对抑郁具有治疗作用。
尽管已进行过几百种有关疗效的研究，但研究者只是在最近才开始将疗效里面的因果关系分隔开来。元分析中的概括性的数据并没有做到这一点。缺陷之一是，它们在每份研究中将不同治疗师获取的结果给平均化了。对照起来看，最近的研究开始将所获取的结果与治疗师本人联系起来。鲁博斯基和他的治疗师同行利用三种不同的方法对药物依赖病人进行治疗，得出的研究结果发现，比较治疗师本人的个性特点来说，疗法的选择并不重要：
治疗师是重要的、独立的变化原因，他可以扩大或缩小某种疗法的效果……有效心理疗法的主要促进因素是治疗师的性格，特别是其所能形成的温暖和支持性关系。
因而，毫不奇怪地说，早期的研究均支持了渡渡鸟式的疗效观：它们将每种疗法的治疗师所取得的疗效进行了平均化的处理。
大部分早期疗效研究的另一缺陷是，它们只注重一种疗效最后或中期的治疗效果。但新的研究实践已开始更仔细地观察疗法中所发生的过程——有效的介入方式在特别的诊疗期内是如何以不同方式促进治疗过程的。
这些疗效研究的更新形式将比过去的疗效研究更具体地显示出，究竟是什么在心理治疗中产生疗效，又究竟对哪些病人起作用。但是，心理疗法的确能起作用这一点毋庸置疑。假设冯特能够得到这些数据的话，他的灵魂也许会一展愁容，点头赞许。
§§§第十八章心理学的利用与误用
§§§第一节知识就是力量
不管w·冯特的幽灵如何看待今天的临床心理学，有血有肉的冯特却是非常愠怒地亲眼看到了自己所创立的科学被他的几个高足投入到了不体面的应用之中。
其中一位高足，厄内斯特·缪曼，犯下了在冯特看来是变节的大罪，即完全抛弃纯粹的研究，将心理学原理应用于教育之中。更糟的是，另两位弟子公开在商界和公众面前叫卖自己的专业知识。1903年，西北大学的沃尔特·迪尔·斯科特（Walter Dill Scott）出版专著以讨论销售和广告心理学。冯特的嫡传弟子雨果·曼斯特伯格[Hugo Mttnsterberg（或Muensterberg）]于1908年出版专著讨论法庭证据心理学，1915年又出版另一本专著以论述日常问题心理学。不久，他受威廉·詹姆斯之邀出任哈佛心理学实验室主任。
曼斯特伯格是一位典型的德国教授，社会观反动（极力鼓吹，妇女的地位是呆在家里），形象丑陋（装束简陋，鼻子扁平，尖嘴猴腮，一脸卫士式络腮胡子），但在美国心理学界，他却大名鼎鼎。对于自己的身份，他似乎一直摇摆不定。他在书本、通俗杂志及公众面前极力鼓吹应用心理学，却又通过长篇累牍的深奥心理学著作来拼命维护自己的科学家身份。他本可以不做这些的，因为他的重大影响是在应用心理学领域，在理论上他毫无建树。
曼斯特伯格极力鼓吹应用心理学使许多心理学家备受侮辱，但公众显然喜欢这一点。最终的结果是，一些胆大的商人邀请曼斯特伯格及其学生利用心理学知识来改进工人的劳动效率，使广告更打动人，甚至帮助其选择最能完成特定工作的人选。
比如，他为一家电话公司开发出一个测验，以找出最能适应交换机操作的女性。为测试他的办法，这家公司悄悄地将几名熟练的操作员夹在30名求职者中让他打分。所幸的是，曼斯特伯格果然给这些有经验的操作员打出了高分。
不幸的是，一战开始时，曼斯特伯格接连发表亲德的公开演讲，使其地位一落千丈。在他于1916年辞世时，他曾担任过主席的美国心理学协会连一句挽辞也没有。
曼斯特伯格既想成为应用心理学家，又希望保持理论家的努力，象征着就知识价值所进行的一场旷日持久的争辩。大多数知识分子认为，知识本身是值得追求的，不需要考虑其是否具有实用性；大多数社会领袖人物和普通人觉得，知识只在应用于实际时才值得追求。后者的观点在工业技术社会里表现得特别明显，因为这种价值观与它极为合拍；在工业时代的黎明，一位名不见经传的英国诗人吉尔伯特·威士特写道：“价值在于使用，而不在于拥有。”
因此，毫不奇怪的是，在20世纪的美国，应用心理学很快引起社会的注意，并得到快速的发展。我们已读到使基础研究和理论倾向于实践的几种途径，其中包括：
——智力测验，两次世界大战中用于剔除不合格兵员；
——智力及能力测验，全国许多学校用其为不同学习能力的学生分班；
——二战中的陆军飞行大队将知觉原理应用于测试准飞行员的培训；
——最高法院在著名的布朗诉教育部案例子中开始引用心理学研究成果，接着以这些成果对公共学校进行整顿；
——大众媒体和其他方法宣传了在儿童发展的正常阶段，父母应采取什么样的教育，以及在每一盼段哪些父母行为能够最有效地促进儿童成长；
——当然还包括所有形式的心理治疗学及其对美国人的心理卫生和行为所产生的巨大影响；还有对他们的生理卫生所产生的影响：一系列研究显示，经过心理卫生治疗后，经常到医生处进行门诊的人数减少三分之一。
这些还只是心理学知识在过去八十多年里得以应用的少数几个领域。最近几年，应用心理学已蓬勃发展。美国心理学协会半数以上的会员由临床及其他应用心理学家构成，在非会员的心理学家中，这一数字可能更多。美国社会已深受心理学的影响，其中有：
——每年一百多万高中生的升学计划，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们在SAT学能测验）中的得分；这种测验由教真心理学家设计，许多学校不招收分数过低的新生。
——成百万人的就职问题，其工作性质从流水线作业到管理层不等，在很大程度上也取决于就业者在智力测验、性向测验和性格测验中的得分。
——作为一个民族，我们每年要花费数十亿美元，进行各种各样的培训以促进劳动操作水平和运动水平的提高，人际关系的改善等，其中的大部分培训是以心理学的发现为基础的。
——数十亿美元的电视、广播商业广告及印刷广告的洪流极大地影响者我们的品味、购买行为、日常行为和投票选择。这类交流在很大程度上使用着心理顾问（或按时下应用心理学教科书的热门称呼，可称其为“依附职业者”）所建议的说服技巧。
所有这些均提出一个问题：应用心理学是利用科学知识改善了人类的状况呢，还是误用其以牟取私利的目标，并使其目标付出了更大的代价？
当然，两者兼而有之。所有的科学知识均可用于好的目的，也可用于不好的目的，且经常是同时的。每个社会的标准和结构，决定了盛行哪一种选择或各种选择的混合。比如美国社会，通过极大地奖励治愈患者和推迟死亡，极大地刺激了诸如呼吸机、保持营养及水分的装置的发展，但由于不能修改它的传统与法律，医生们只得被迫延长绝无生还希望、永久无意识及无望地挣扎在痛苦中的病人的生命。
心理学亦是如此。在它的许多应用之中，一些可以改善个人和集体的生活，另一些则使从业者得益，接受者受害。知识一旦获取，就无法从我们的集体意识中擦去，我们也不想这么做。但作为一个社会，我们目前还没有学会既鼓励心理学的使用，又能看出并限制，甚至防止它的误用。
§§§第二节应用有关人的知识
心理学的许多应用使人类开始更有效、更健康地利用自己的能力和反应。其中有：
健康心理学：这些应用可改善或治愈与心理因素有关的心理和生理疾病。当然，重要的例证是心理治疗学。其他可包括诊断过程和情境以及社会介入。例如：
——A型行为模式（TABP），主要针对郡些拥有异乎寻常的雄心的人，他们富有进攻性，节奏紧张，喜欢快速讲话，快速行动，容易生气，容易产生敌意，且易得冠心病。要肪止病症的发生，首先要通过性格测验和面谈以辨别其行为模式。虽然TABP似乎是先天性格倾向，但减轻压力培训可以极大地减轻这种症状。另外，引起该症状的情境因素也可以被减至最低或避免。比如，知情的父母可以有意识地放松孩子的成就意识，可以选择一些竞争不那么剧烈的学校。TABP的成人也可以调换至一个竞争性相对宽松的环境，甚至在必要的情况下调换一个不具有竞争性的工作。
——社会心理学家和流行病学家发现，由移民、离婚或死亡引起的社会关系或网络中断与一系列生理和心理疾病2间存在着某种统计学上的关系。比如，抑郁及其伴随性的免疫降低症状，在离异和鳏寡人群中更为常见。心理学家开出的药方是社会支持，所幸的是，许多支持性社会团体近期纷纷在全国各地出现，其中有专门为老人、伤残人员、有物质滥用者的家庭和癌症患者（特别是乳房切除术之后的妇女）眼务的团体，还有专门为晚期病人及其家人服务的养老活动。
——由高龄引起的记忆力正常下降常是严重压抑、低自尊、抑郁和退出社会生活的因由。最近几年，许多大学和其他中心的临床诊所，均开始提供助记术与其他交际技巧的培训项目，以弥补这一缺失。一项著名的临床报告宣称，经过两星期的培训之后，中、老年人可在觅面时当即想起对方的名字，记忆力甚至佑于其年轻的时候。
——许多保健组织和医疗诊所利用动机心理学中所得出的方法让病人吃他们开的药物，从事他们所建议的活动。这稀方法包括：让病人感觉到无可争辩的好处；认他们看到，有名望的权威人士大都支持这些步骤；给病人以奖励，特别是对那些进行减肥节食的病人，给他们以鼓励与称赞，用图表指示出他们的进步情况。
教育心理学：到60年代，心理学家和教育者均已收集到大量证据，证明贫困学生在认知条件和文化准备上均不及正常学龄儿童，这是他们年复一年总是落在后面的原因。“从头开始”是一项大型实验活动，开始于60年代，是“约翰逊总统向贫困开战”活动的一部分，旨在通过给他们提供特别教育，以使他们掌握在学校取得成功所必需的技能和背景知识，从而克服贫困孩子的学习困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