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希已经在浴室里待了一个多小时了,她几次伸手想拉开门,就没有了勇气。
但她也知道,始终不能在这里躲一辈子,终于走了出去。
……
不管有多难过,她也要打起精神,因为后天是一个无比重要的日子。
换了衣服下楼,却没想到在餐厅里看到了容湛。
他一身浅灰色的休闲装,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听到脚步声微微抬起头,四目交汇的一瞬间,两人都顿了一下。
如此相对,云希有着说不出的别扭,反观容湛倒是不以为意,低下头继续看他的报纸。
云希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在他的对面坐下。
似乎早就猜到了什么,容湛开口问道:“有事?”
“那个……后天就要开庭了,我爸爸的事……”
容湛并没有看她,也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不疾不徐地将报纸看完,这才合起来,抬头说道:“虽然昨晚你的表现差强人意,但既然答应你了,我就必然做到。”
云希心里顿时一阵轻松,“你是说……我爸爸会没事对吗?”
容湛撇了撇嘴,“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虽然你一再说他是清白的,但就目前来看缺乏必要的证据,而且两年前,抓捕他的时候,你的所作所为也增加了不利因素,所以,到目前为止,我能做的就是暂时保住他的命。”
听着他的话,云希有些激动,“真……真的吗?我可以相信你的话对不对?”对云希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容湛冷哼一声,“不然呢?除了我……你还有其他能相信的人吗?”
云希沉默着摇了摇头,接着说道:“那……一切就拜托你了。”
容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起身离开,却在门口又停下脚步,“后天庭审我会陪你一起去。”
周一转眼就到,今天是乔沛庭审的日子,云希特意提早请了假,前去旁听。
尽管容湛颇为自信的保证,但她就是放心不下,那是与她血脉相连的父亲,只有亲耳听到宣判,她才能够放心。
更何况,因为自己入狱及拘留调查期间不得探望,她已经足足两年没有看到父亲了,心中更是按捺不住激动,迫切地想见到他。
距离开庭还有一个小时,云希坐着容湛的车子已提前到达。
他为她介绍了给乔沛安排的辩护律师,简单的寒喧后又交换了一下意见,听了律师的一番话,云希紧张的心踏实了不少。
不过这份踏实没有维持多久,当她在走廊上碰到陆俊喆的时候,她的心弦就再一次的被扯紧了。
“云希,你来了?”陆俊喆主动上前打招呼。
云希冷冷一笑,“我来……再正常不过,倒是陆警官……不知所来为何?”
“我……”陆俊喆显得很为难,一番犹豫才又说道:“云希,我是来出庭的。”
“出庭?”云希微微一惊,“什么意思?”
“我……是抓捕乔沛全过程的参与人,今天作为检方的证人,出庭指证。”陆俊喆每说一个字都仿佛刀尖划在云希的心口上,她猛地退后一步,浑身颤抖地看着他,目光恨不能将他穿透,好一会儿才出声,“陆俊喆,你抓了我爸爸还不够,现在还要将他置于死地?”
“云希……”陆俊喆痛苦地凝视着她,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怎么解释,最后移开目光狠下心说道:“怎么说你才会明白,你爸爸他犯了法,而我……只是在做份内的事。”
“住口……”云希怒吼着,“我爸爸他没有犯法,他是被冤枉的。他不会有事,一定不会有事。”
“云希……”
“够了,我不要再听到你说一个字。”云希眼中尽是愤怒的火焰,“你知道我最后悔的是什么吗?”她冷笑着一字一顿道:“我最后悔的就是那一枪没能打死你!”
陆俊喆仿佛雷击一般,猛地倒退一步,他张了张嘴,刚想抬起手,身后传来一把熟悉的声音,“云希……”
两人同时看过去,正是刚刚和律师离开了一会儿的容湛,他身着黑色暗纹西装,高大的身躯笔挺伟岸,晨光映在他的身上,每一步都彰显着优雅的气度及王者般的高贵。
信步走到云希身边,轻轻搂住她的肩膀,抬起头微勾了下薄唇,“俊喆,你也在?”
陆俊喆扯了扯嘴角,有些许的尴尬,“容大哥……”
容湛点点头,转而对云希说道:“走吧,马上开庭了。”
云希并没有动,倒是陆俊喆看了他们一眼,转身先行离开。
“怎么了,不进去吗?”容湛低声问道。
“……”云希抬起头,一把抓住容湛的胳膊,语气急切,“他……他要出庭作证,指控我爸爸。我害怕。”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渐渐地弥漫起一层水雾,此刻就像受惊的小鹿,充满了慌恐与无助,而他则是她唯一的依靠。
这双哀伤又带着熟悉感的眼睛,一下子就击中了容湛心中最柔软的部分,他将她搂进怀里,轻声说道:“别害怕,有我在。我向你保证,你爸爸一定不会有事。”
听着他温柔却不失坚定的语气,不知怎么的,云希那颗不安的心很快就平复了下来。
九点整,庭审正式开始。
坐在旁听席上,云希看着法警将自己的父亲押进来,她一时控制不住,竟站了起来。
父亲一身藏青色的囚服,两年不见,他苍老削瘦了很多,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儒雅而英俊的模样,就连一向挺直的腰板,也变得微微佝偻。看着父亲一步一趋,迟缓地被押到被告席上,云希的心仿佛被刀子割开一般,生生的疼,泪水更是夺眶而出。
“爸爸……”她低喃着,几乎要冲上前,紧紧地抱住他。
幸好被容湛拉住胳膊,拽着坐了下来,并低声提醒,“这是法庭,注意控制下情绪。”
“……”泪珠一串串掉落,止也止不住,云希用力擦了一把,但很快又湿了脸颊。
看着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容湛只觉得不忍,伸手将她搂进怀里,轻轻安慰,“好了,别哭了,你也不想你爸爸跟着难过是不是?”
他的话提醒了她,终于吸了吸鼻子,擦干了眼泪。
在法官的主持下,检辩双方开始了唇枪舌战的对峙,场面一度非常的激烈,看得云希目不转睛,双手紧紧地绞着,因用力过度,手背的血管清晰可见。
容湛悄悄地伸出手,大手覆在她的手上,包裹住,肌肤相贴间,他手上的温度传达给她,云希感觉到了一丝安慰。
而当传讯陆俊喆出庭的时候,云希的心再一次被提到了嗓子眼。
陆俊喆坐在证人席上,表情一片肃然,面对检方的询问他娓娓道来……
“三年前,我刚从警校毕业,被分配在C城,那个时候,我初出茅芦,没有一点实战经验,因此无比渴切地想参与一些行动。就在这个时候,机会来了。”他的眼神直视着一个地方,仿佛陷入了回忆,“那天下午,我被大队长叫去办公室,一进门,意外看到了我的父亲,他当时是C城的公安局局长。起初,我以为是自己犯了什么错误,可后来他们说明意图后,我才知道,原来是要委派我一项重要的任务。”
“是什么任务?”检方问道。
陆俊喆下意识看了乔沛一眼,“那段时间,C城的地下犯日益猖獗,我们顺藤摸瓜,查到了一个叫乔沛的人,因为各种原因,我们没办法对他进行直接抓捕,因此,我父亲和大队长就拟定了一个诱捕计划。”
“诱捕?如何诱捕?陆警官请说清楚一些。”法官命令道。
陆俊喆微微点头,“据线报,乔沛早年丧妻,育有一儿一女,女儿年满十八岁,并刚刚考进大学。因此,经过再三的考虑,上级领导决定派我接近他的女儿,以此打开突破口,并对乔沛进行诱捕。”
“接近他的女儿?什么意思?”检方再问。
“呃……”这样的询问让陆俊喆的眼神有一丝恍惚,他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旁听席,仿佛在寻找着什么,直到目光与云希交汇。那一瞬间,仿佛能撞击出火花,两人的视线就那么纠缠着,似有千言万语,却又无法言明。
“陆警官,你怎么了?”看到他的失神,检方提醒道。
陆俊喆迅速回神,“没……没什么……”
“那么,请回答我刚才的问题!所谓的接近是什么意思?”
“就是……”陆俊喆犹豫了一下,狠心说道:“就是以恋爱为名取得他女儿及他的信任,这样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抓到乔沛。”
话音未落,旁听席上响起一片低低地议论声,容湛微微转头看向云希,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恨意,粉嫩的唇瓣被咬得泛了白,双手紧握,身体微微颤栗。
看着她的样子,容湛突然觉得,让她前来旁听真的是一种残忍,如若不是亲身经历,没人可以明白那种被利用,被欺骗的滋味,不管陆俊喆在这次任务中是不是假戏真做,动了真情,但在云希看来,利用她而抓了自己的父亲,无论如何都无法原谅。而这种事情,经历了是一种感觉,听当事人亲口承认又是一种感觉,尽管已经过去了两年,但容湛相信,那情那景,仍然如尖刀一般,会让云希心痛不已。
“那么……陆警官,能回忆一下当时的抓捕过程吗?”
陆俊喆沉默了好一阵,才缓缓说道:“我们恋爱半年多以后,渐渐获得了他们的信任,于是,有一天,我提出请乔沛父女俩看一场舞台剧,他们没有拒绝,很痛快地答应了。而同一时间,我们刑警大队就制定了抓捕计划,整个俱乐部进行了提前清场,并布署了警力。当乔沛出现后,我便趁着与他握手之际,对他进行了逮捕。”
陆俊喆字字句句的叙述,仿佛千万根刺深深扎进云希的心里,让她几乎不能呼吸。紧咬的唇齿间,血腥味弥漫,可她却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痛,只觉得彻骨的寒意,让她几近麻木。
“陆警官,根据案卷显示,当时……在抓捕乔沛的过程中,你还负了伤,是这样吗?”检方似乎一直在围绕这个问题不依不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