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漫舞明白!此事决不能让娘娘知道,否则,她不得哭死,也会把皇上恨死的!漫舞便是再傻,也不会去告诉娘娘啊!王爷你说,皇上当初为何便如此不上心,竟让高婕妤阴谋得逞了呢?”
“她不得逞,我们又怎能这么快找到真凭实据!而高氏一族,又怎会兵败如山倒,一击全伏法?”轩辕诺慨然说道。
“高太师如今倒台了,皇上开始倚重慕容太尉……那么,漫舞仍须如以往一般,将娘娘每日所为,一一向王爷禀报吗?”
“当然!否则本王当初派你到华碧苑作什么?”
“可是,皇上如今不是不再对慕容太尉怀有戒心了么?”漫舞不解说道,“我还以为,经过扳倒高太师一事,皇上与王爷已经将慕容太尉当作自己人了。”
“如今是自己人,并不意味着永远是自己人……”轩辕诺的声音低沉而不带情绪,“本王将你安排在这里,你便只须做好自己的份内事,不要再追问为什么,更不要多管闲事!你要与轻歌尽心尽力,照顾好慕容容华的起居饮食,她的一言一行,本王也要随时知道!”
“轻歌是否尽心尽力,我可不知道!她向来便只听皇上的。”漫舞道。
“你不必管她,只须按本王所说做好便是!”轩辕诺平静说道。
“是,漫舞知道了。”
初春的夜仍是有些寒凉。站在房中的慕容映霜,虽然披着温暖的披风,却觉得自己的后背已冷出了一身汗。
原来,自己不仅是个任人摆布的棋子,还像个傻子般,一言一行都在别人的监控掌握之中。
就连自己最信赖最亲近的两名大宫女,也竟然都是别人派到她身边来监视她的!
显而易见,轻歌听命于轩辕恒,而漫舞听命于轩辕诺……而自己,始终是个被蒙在鼓里、腹背受敌的大傻子!
“王爷该回去了吧?我进房去看看菡萏小公主又踢被子没有。”漫舞的低语再次响起。
“房内有人照顾,你何必还要进去?”
“房内怎会有人照顾?”
“你没有安排燕儿或柳儿值夜照应么?”
“王爷为何操心起这些琐事来了?”漫舞轻轻一笑,“今夜是我值夜呢?”
轩辕诺沉默片刻,道:“好,那么本王回府去了。”
少顷,漫舞轻推房门走了进来,环视房内一周,自言自语道:“房内怎会有人照顾?”
她走到床榻边低头察看:“今夜还算乖,没有踢被子。”
伸出双手轻轻地帮轩辕菡掖了掖锦被,她便走到房门处。再次回首四下环顾一周,直到确认房内确实没有第三个人,她才轻轻地拉房门走了出去。
房内寂静一片,只偶尔听得到菡萏小公主极轻极微的沉睡气息声。
“娘娘,请出来吧!”
轩辕诺低魅的声音忽然在房内响起,接着,他便于夜色中从房梁下轻跃下来,立于房中。
慕容映霜从高大的衣橱后走了出来,站在那高大黑影几步之外。她没有想到,轩辕诺在与漫舞告辞之后,竟又再次折回进入寑室。
看来,他是从窗口飞身进来的吧!望着那大敞的窗子,慕容映霜心中了然。
“娘娘怎会在此?”轩辕诺语带轻笑,“本王还以为,是燕儿或柳儿在房内照顾小公主呢!”
“燕儿或柳儿……也是王爷亲自安排在华碧苑中,日夜监视本宫的么?”慕容映霜语气冰冷。
尽管,站在她面前的轩辕氏王爷以及他背后的皇帝是如此强大,而她在他们面前显得如此弱小无依,可她却不再害怕他们。失去了磐儿,她在这后宫之中早已一无所有,也无所畏惧。大不了,也就是拼了这一条性命罢了。
面对慕容映霜的质问,轩辕诺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出声。
夜色太暗,慕容映霜看不清他的神情与眸色。可此刻,她已不愿看清:“本宫何其荣幸,竟然要皇上与王爷如此煞费苦心,在华碧苑中安插如此多的人,只是为了探知本宫的一言一行,一饮一食呢!”
“你既然入了宫,便应当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始终处在后宫的监控之中。娘娘若然没有自己的心腹,后宫的每一个宫人内侍,皆不可以相信!”轩辕诺淡淡说道。
“好,本宫接受这样的处境。只是,本宫如今只想问赵王一句话,还请赵王如实相告!”
她对自己的境遇已毫不在意,她只想知道一个真相,“皇上当初,是在确知高婕妤毒杀皇子、频频给后妃下滑胎药之后,为了拿到真凭实据,才放任她指使他人给我下毒,害我失了磐儿的,是么?请王爷如实相告!”
轩辕诺长长地舒了口气,道:“你也不应这样想。当初我们对高婕妤只是略有怀疑,并不敢确定,那一切均是她之所为……”
“呵呵,因此,你们便利用我作诱饵,成功地引蛇出洞么?”
慕容映霜从未听到过自己带着如此深刻仇恨的冷笑,“只可怜了我的磐儿,尚未出生,便被他的生父如此利用!”
她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愤怒与激动,连两只手臂都不禁微微发起抖来。
“娘娘误会了。其实,皇上并不想牺牲自己的骨肉。或许他是过于自信了,以为凭自己之力可以保住你与孩子。”轩辕诺解释道,“娘娘也该看到了,他为了将一切可能的祸害隔绝在含章殿之外,所作出的一切安排,在后宫皆是前所未有的。”
“可是,结果又怎样呢?”慕容映霜脸上凝着冷笑,“他明明知道高婕妤可能会对他的骨肉下手,却放任这样的事发生!只能说明,他本就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只为了引蛇出洞,将高家一网打尽!”
“娘娘不应对皇上如此恶意揣测……”
“我对皇上恶意揣测么?没错,皇上永远是对的,我罪该万死!”慕容映霜无法平复自己的悲伤与愤怒,只能对着面前这男子控诉自己对轩辕恒的恨意。
轩辕诺无奈地瞧着她,沉默半晌,又道:“娘娘你或许不知道,事情发生之后,皇上也曾伤心难过,甚至差点儿要对了轻歌的性命!皇上对你,已是足够与众不同!”
“作为一个小小妃子,我早该对他感恩戴德,跪谢隆恩了,是么?”慕容映霜仍是难抑悲愤,“够了!你不要再说了,你有什么资格替他开解?你也是个郐子手,杀害我磐儿的郐子手!”
轩辕诺怔住:“因此,你也恨我,是么?”
“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
慕容映霜发现,自己悲愤的泪水不知何时已在暗夜中,从脸上悄然滑落,“我不会恨你,因为,你只是他的帮凶!”
他要恨,也只是恨那个人!
“我……”轩辕诺欲言又止。感觉到她极度的悲伤忧愤,他不自觉地抬步走近她,“你莫要太伤心了,这样,对身子不好!”
她纤瘦的身子正因那突然而至的巨大悲愤而微微发颤,让人忍不住想将其拥入怀中,好好安抚一番。
可是,他却不能!
黑暗中,慕容映霜看不清他的表情。而他,只是低首定定地望着她,眸光中是满满的忧伤与怜惜,却始终爱莫能助。
“我的身子好不好,这不是赵王应该操心的。赵王应该关心的,是我有些什么可疑言行,或是与宫外的慕容太尉可有些什么暗中勾结、阴谋诡计,好去向皇上邀功禀报,不是么?”慕容映霜望着面前的朦胧黑影,冷冷讥讽逼问。
轩辕诺在黑暗望着她,沉默不语。
她说的都是事实,他又能如何辩解?
“你快走吧!”慕容映霜冷漠地再次下了逐客令。
如果说,她曾经情难自禁地痴恋了面前这个男人十年,如今,她却因他对她所做过的这些事,而对那份痴恋痛悔万分。
可是,她是不会对他承认的。就如,她不会再在他面前承认,对他曾有过的那份痴心!
“你这是在对我下逐客令?”轩辕诺显然对此不满,高大的身影立在她面前一动不动。
“含章殿是嫔妃的住处,并非赵王可以来去自如的地方!请赵王日后不论出于何种原因,打探消息也好,布置眼线也好,都不必再亲自到来。否则,本宫必下逐客令!”
慕容映霜从未想到自己对人说话也可以如此凌厉如刀,“怎么,赵王还不打算走么?那么,本宫喊人逐客了。来……”
她突然提高声音便要大喊“来人”。可那“来”字尚未来得及出口,轩辕诺便一步上前,边用手将她嘴巴捂住,边在她耳边急急低语:“莫要喊!我马上便走……”
两人皆被这突然的一幕惊住了。
慕容映霜身子被他紧紧扣住,嘴巴被他紧紧捂住,想动动不得,想喊喊不出。
不知过了多久,轩辕诺才仿似回过神来,竟有些不舍地放开她:“对不住,我……冒犯娘娘了。”
慕容映霜也有些窘迫。适才,他捂在她脸上的手指的清香,他俯在她耳边低语的声音,竟让她不自觉地想起了那个烟花绽放的夜晚。
那夜,她己奋不顾身为他挡箭,然后倒在在他怀中……甚至,她还想起了那个遥远的约定: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只是,那一切如今皆已变成了过眼云烟。
那些童年的纯真约定,那个十年的漫漫等待,那些少女的奋不顾身……在这对帝王兄弟对她的心怀戒备、步步算计之中,变得如此微不足道,甚至天真可笑!
“本王这便告辞了,不劳娘娘再三下逐客令。”说着,轩辕诺一拱手,便转过身,几步走到窗前一跃飞了出去。
新月低悬的窗户,再次变得一片宁静。窗户旁的床榻之上,小小的公主仍然睡得香甜,平稳气息隐隐响起。
慕容映霜抬步走过去,静静地在床榻前坐了许久,才悄悄回到自己的寑室中去。
轩辕诺回到赵王府的时候,心中一片难掩一片落寞。
熟悉的府中景物,熟悉的下人侍女,却让他找不到回家的感觉。
这是他以往不曾有过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