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漠云暗恨想着,却带起胸中一阵喘咳不止。他终是抵不过肩背上那彻骨的痛意和狂奔的马背颠簸,竟眼前一黑摔落马下,再由身边将士相扶着重新上马,负伤离去。
回到西越边关军营,凌漠云一面养着伤病,一面等待着凌漠风一路军队的消息。
终于,在十二日后,凌漠风终于带着万余人马,跋山涉水穿越玉龙山,回到了军营。所幸他们的队伍及时隐入深山之中,并没有遭到东昊大军的追击,因而几无损伤。
慕容映霜顾不得一路的辛劳和稍作安顿歇息,便跟着凌漠风去见先生。
乍见凌漠云面色苍白在斜靠在床榻之上,肩背上犹自缠着白色绷带,看见到他们到来,稍稍激动便不禁掩嘴轻咳起来,慕容映霜不禁心中一紧,快步走到床前,蹲跪下子关切轻问道:
“先生,你的伤寒之症还未好彻底么?是不是轩辕恒又射了你一箭?他果然,是个极恶之人!”
凌漠云眸光淡淡地扫她一眼,仍是轻轻咳着,并不答话。
慕容映霜帮他轻拍着后背,直到他不再咳嗽,又转身殷勤地为他端来一杯热茶润喉。
见大哥清冷的眸光,似是有意无意地追随捕捉着那个轻盈纤巧的倩影,凌漠风故意轻咳了一声,便朗声禀报起一路跋涉,千辛万苦回到军营的情况来。
之后,两人又轻声商讨起应对东昊大军之事来。
慕容映霜并听不大懂他们带了些暗语的军事谋划。她只是听明白了,由于西越的入侵,东帝轩辕恒终于有借口带着十万大军攻入西越,但凌漠云兄弟手中同样握有有力筹码,因此并不是什么惧怕他。
她只是能感觉到,先生身处内忧外患之中的重重忧虑。
凌漠云对外要对付强大的东昊与狡诈的轩辕恒兄弟,对内要谨防二皇子在西都使坏,劝阻西越皇帝向边关增派援兵,甚至要切断他们回西都的后路,好达到抢夺太子之位的目的。
见先生身处伤病之中,却不得不用心谋划着外防内忧之事,慕容映霜觉得他实在不容易,看他的目光中也充满了同情与关切。
兄弟两人商谈了许久,待凌漠风离开之后,凌漠云淡淡看着慕容映霜,突然问道:“你仍是对轩辕恒下不了手么?”
慕容映霜乍听他这莫名问话,不禁一愣:“我对父母亲人并无甚印象,因此以往并不能深刻体会到对他的痛恨。可是自从明白先生的苦楚之后,我便下定决心要为先生报仇。如今见先生处境如此不易,霜儿又怎能袖手旁观,仍是下不了手呢?”
“好。那么你便好好准备着。”凌漠云的声音与表情仍是淡淡的,“这些日子为师身体不适,你有时间便多与三皇子练练飞天剑法。为师已向交待过,他同样可以做你的师父,你的先生。”
“不,霜儿可以向他学习剑法,但霜儿的先生却只有一个。”慕容映霜急急辩解道。
做学生的要对先生为命是从,忠心耿耿,她又怎么能再侍候好多一位先生呢?
凌漠云眸色一闪,毫无表情的苍白俊脸上,仍是看不出丝毫情绪变化。
……陌离轻离作品……
高高玉龙山相隔的另一面,东昊边城垒州之内,轩辕恒与轩辕诺兄弟也在室内久久密谈,商讨着两国开战对阵之事。
“皇兄已决意挥师西进了么?”
“凌漠云带着数万人马来东昊兜了个圈又回去了,全天下人皆知道是西越在窥觑东昊,朕怎能不去西越回个礼?”轩辕恒冷冷笑道,“我们若不礼尚往来,只怕天下人皆以为我东昊是好欺负的。”
“凌漠云兄弟此次也够狼狈的了。”轩辕诺向来心高气傲,却禁不住再次真心实意地对皇兄露出赞赏之色,说出溢美之辞,“皇兄果然是料事如神,这一招请君入瓮,断尾包抄,便是父皇听闻也要夸赞的!”
“怕是不会。”轩辕恒自信的星眸中终于露出忧色,“父皇只会担心朕被人握有棋子,最终会受人要挟……”
“皇兄自己呢?也有如此担心么?”轩辕诺问,他自然是明白父皇与皇兄所指。
不过便是怕凌漠云兄弟拿慕容映霜来逼皇兄作出让步罢。
轩辕恒沉思良久,才道:“他们手中既握有棋子,又怎会不好好加以利用?朕……既有弱点,又如何不担心?”
轩辕诺心中一动,暗暗苦笑。他不知自己是否该为慕容映霜感到庆幸。
皇兄说他有弱点,便是指慕容映霜已经成为别人可以借以要挟他的致命武器了。这对他们三人来说,又该有怎样的悲喜?
“那么,皇兄打算怎么办?”
若然别人也拿慕容映霜来要挟他,他亦不知自己该如何面对内心的这个致命弱点。
“待朕挥师西进,凌漠云定然拿她来逼朕退兵。即使我们一直稳守垒州不动,不越雷池半步,他也极有可能拿她的性命逼朕让出垒州。因此,不想受控于人,只有有一条路……”轩辕恒若有所思,“便是先下手为强,及时取回这颗棋子。”
“皇兄的意思是,趁凌漠云仍在伤病之中,我们想法将她救回来?”轩辕诺暗喜问道。
在派人打探到慕容映霜再次出现在西越边关之后,他便有此意了。没想到,皇兄的想法竟与他不谋而合。
“皇兄,那么便让臣弟带人去将他救回来吧!虽说闯入敌营救人难于上青天,臣弟仍愿万死不辞,只要能将她平安救出来。”
“朕出征之前,你虽已知她早在敌营之中,却迟迟无法将她救出。如今,你又能带着谁去救她?”轩辕恒冷冷问道。
一句话,再次让轩辕诺皱眉苦思起来。
凌漠云兄弟身边,向来高手如云戒备深严,即使带着东昊军中最顶尖的高手,他也没有多少把握能将慕容映霜完好救出。
“要不,朕便与你同去吧!”轩辕恒云淡风清般说道。
“皇兄?你怎么可能,你仍一国之君,怎能以身涉险?”轩辕诺想也没想便反对道。
皇兄向来身负重任,这一点他与皇兄皆心知肚明。因此在一些特殊时刻,他可以不顾一切挺身而出,皇兄却是万万不可的。便如他可以为了一个女人两次跳下悬崖,如今也可以为了一个女人深入虎穴,但皇兄,却是万万不可的!
他的身份、地位、责任、使命,还有父皇母后,前朝众臣,天下百姓,皆不能允许他那么做!
“朕如何不知道?”轩辕恒轻轻地笑了起来,“其实这皇帝由谁来当,对众臣和天下百姓来说,又有何不一样呢?只是,当朕处在这高位之上,便有了那么多的责任与束缚……呵,辜且不说这些吧!可朕若不亲自去将霜儿救出来,难道便任由凌漠云拿着她当棋子,来要挟朕么?宋巍?吴将军?抑或军中哪位高手……无论谁去,都不如朕亲自去救她。”
“先生,你真的那么笃定,轩辕恒今夜一定会来么?”
对于先生如此周密的安排,如此细心的叮嘱,慕容映霜有些天真地问道。
万一,轩辕恒本人不亲自到西越军营来,那么先生那一切周密安排不都是白费功夫了吗?
“他一定会来,因为他要亲自前来取回一件宝物。”披衣下床的凌漠云掩嘴轻咳了一下,走到了慕容映霜跟前。
虽已进入早春二月时节,天气仍是有些寒凉,因而他此次风寒喘咳竟未能好得彻底。
“什么宝物?”慕容映霜难掩好奇。
“这个你倒无须知晓。”凌漠云停顿一阵,又道,“或许,他想将你一并带走,因此让你装扮成为师的模样,一来可以扰乱他的视听,二来,为师也另有打算。你愿意按为师安排的去做,你愿意替为师亲手杀了轩辕恒么?”
慕容映霜认真地点了点头:“先生只管安排一切,霜儿定按先生安排的去做!”
“只是,为师仍有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你心不够狠,下不了手。”凌漠云道,“刀剑相遇之际,谁有丝毫犹豫,便会丢掉性命!”
“先生是在关心霜儿的安危吗?先生不必担心,霜儿会谨记先生教诲。”慕容映霜说着轻笑起来。
先生平日虽神情与语气皆冰冷漠然,但对她的关心与在意,她却是感觉得出来的。
凌漠风边唤着边抬步走入,打断了师生二人的交谈。
慕容映霜知道他们二人对于今夜的计划还要具体密谈,便识趣地分别向两人行了礼:“霜儿先出去了。”
“过一阵,你换了衣装进来,为师为你易容。”凌漠云在她身后叮嘱道。
“是!”慕容映霜回眸一笑,又再屈膝行了一礼,转身走了出去。
凌漠风从房门处收回目光,仔细察看着凌漠云的表情:“大哥果真要她亲手杀了轩辕恒?”
“她若能亲手杀得了轩辕恒,那自是最好的结果。父皇会因我们杀了东昊皇帝而对我们另眼相看,而这份功劳也是凌霄抢不去的,群臣也会因此更加敬服我们,而孤的太子之位也可保稳固……”
凌漠云缓缓说着,脸上仍是没有一丝表情,“但她亲手杀了轩辕恒,也是最不可能的结果。因此,次好的结果,便是你从旁出手杀了他。若再不成,便只有由孤亲自出手了……这是最坏的情形,也是最有可能的结果!”
他说完最后一句,淡然苍白的俊脸上竟露出一丝莫名的笑容来。
“这最后一种情形,对大哥来说有太多不可预测的危险,漠风绝不希望如此。至于说让慕容映霜先杀了轩辕恒,以她那点功夫,我也根本不抱希望……”凌漠风直言道,“我只寄希望于自己,若然找准时机,便一剑结果了他!”
此事谈何容易?凌漠云又再淡淡地笑了笑:
“我们能打探到他在垒州的动向,他同样也会对我们的军营布局了如指掌。今夜这个局,环环相扣,若然三步都不能成功夺他性命,孤也只好在他面前,彻底认输了。”
“大哥是西越太子,怎能对向东昊皇帝认输?”凌漠风不服地说道。
“试想我们如今只余两万人马,断了西都父皇的后援,即使拿着慕容映霜作要挟,又如何可能对抗他的十万大军?因此今夜这一局,再难也要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