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扔。”慕容映霜的声音很轻,语气却坚定异常。
她此刻并不清楚,轩辕恒到底知不知道,这铜哨子是轩辕诺送给她以作通报消息之用。
可是,从他毫无商量余地地替她摘掉铜哨子,以及他反复地问“这是什么东西”来看,他又像是早已知道真相,却在旁敲侧击。
“为何不能扔?这东西从而来?”轩辕恒将那铜哨子提到眼前审视着,语气却似毫不在意。
“这是一个朋友送给我的,我怎能随意扔掉?”慕容映霜忽然便笃定,轩辕恒知道这铜哨子的来历。她语声坦然,脸带轻笑地说着,双眸却没有看向他。
“朋友?什么朋友?”轩辕恒的声音与神色明显带着一丝怪异,“我竟从来不知,霜儿也有什么朋友!”
既然他已知道一切,她又何必遮遮掩掩?
慕容映霜下定了决心,坦然说道:“那是霜儿入宫之前便已认识的朋友。他,是霜儿的一位挚友!”
“挚友?”轩辕恒极力掩藏着自己的情绪与暗妒,“仅仅是挚友么?”
“没错!”慕容映霜抬起美眸,大胆地看向轩辕恒。
轩辕诺的好,值得她在任何人前承认他是她的挚友,包括在轩辕恒面前,“他或许,是这世间除了娘亲之外,对霜儿最真诚,最好的人!”
或许,轩辕恒听了这话会感到不悦,甚至会动怒吧?可是当他毫无理由地要求她将这个铜哨子扔掉之时,她并不畏惧说出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试问这世间,除了轩辕诺,还是谁可以为了她置生死于不顾,想不也想便跳下万丈悬崖救她?
只可惜,这样的一个男人,她此生只能错过,与他再也无缘无份。
若然轩辕诺愿意,她宁愿与他成为挚友,并不怯于在任何人面前承认。
轩辕恒很好地掩饰着深深星眸中的嫉妒之意,低沉的声却含着丝丝警告之意:“既是入宫前认识的挚友,霜儿便该明白,入宫之后,那一切都应该忘记了。如今霜儿是我的妃子,便该每日戴着我送的饰物,又怎能再佩戴别人的东西?不是么?”
他温柔而霸道的问话,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让慕容映霜根本找不到可以反驳的理由。她点了点头道:“恒送的玉佩,霜儿当然是要日日佩戴的。”
说着,她将手中的美玉轻轻地合了起来,将系着玉佩的绳子套到了颈上:“恒你看,这样子好看么?”
“真美!”轩辕恒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斜睨一了眼手中的铜哨子,“那么,这个又该如何处置?”
“这个铜哨子自是不能扔掉的。恒既然如此霸道,不许霜儿戴了,霜儿便只有将它藏起来好了。”
她略带娇嗔地说着,从轩辕恒手中接过那铜哨子,走到案桌前拉开抽屉,将其放入了一个装首饰的木匣子之中,“这样,恒可满意了么?”
“霜儿果然乖巧听话!只要你再不戴它,我便满意。”轩辕恒声音宠溺,脸上神情似笑非笑。
慕容映霜将木匣子盖好,细心地拉好了抽屉,才重新走回他身边坐下。
轩辕恒宠溺地用一只手臂将她搂入怀中,在她额发上轻吻一下,右手拿起她胸前玉佩把玩着,戏谑般说道:“相公我可是要日日过来检查,看霜儿是否把我送的东西戴在身上的,明白么?”
“世间哪有你这样霸道不讲理的?给人家送了礼物,还偏要逼着人家日日戴在身上的。”慕容映霜故意嗔责道,心中说不出是高兴,还是无奈感慨。
“相公向来便是如此霸道不讲理的,娘子如今才知道么?”轩辕恒宠溺笑谑道。
转眼便是四月初,洛都渐入初夏,人们的衣衫已渐变轻薄。
这日,轩辕恒正召集群臣早朝商议要事,宫廷总管陈公公便急急来到了奉天殿外。
从偏门走进殿内,陈公公一眼便看出,今日朝堂之上正在商议大事。
众臣正为是否与西越开战之事激烈争辩不止,几位大臣轮番慷慨陈辞,有主战的,也有主和的。一时不少人争红了脸,几位激动不已的文武大臣说着说着,竟还跪在了地上。
而轩辕恒则始终冷沉着一张脸,不时对群臣的争辩点评驳斥几句。
见此剑拔驽张的情形,原本焦急不已而又喜忧交加的陈公公,一时却不知是否该上前打扰皇上。
“皇上!”一位满脸银须的老臣手执象笏跨前两步,也跪在了大殿之上,“请皇上听老臣进一言。西越东昊,绝不可开打,重蹈东昊与北国战火不息的老路。老臣今日便以这项上人头,恳请皇上三思!”
“你有话便好好说,不必捎带上你项上人头。”
面对众臣的激动不已,甚至以死相谏,轩辕恒依然是那种冰冷至极,不为所动的语气,“你项上这颗人头也顶不了多大作用。若真要开战,你这颗人头根本阻止不了;若要主和,也绝不是你这颗人头的功劳!”
似乎厌烦了群臣动不动便在朝堂上拿项上人头说事,轩辕恒略带不屑地说完,俊眸透过面前长长的十二旒冠冕白长珠,从大殿上群臣脸上一扫而过,最终停留于正站在一旁呆听着,一直找不到机会插嘴的陈公公身上:
“陈总管,你怎么来到了大殿之上,可是宫中有何大事发生?”
见皇上与群臣皆将莫名的眸光转移到他身上,陈公公连忙抓住机会禀报道:“回禀皇上,恭喜皇上,慕容婕妤适才腹中作动大痛。太臣与絮语医女及时赶到,说慕容婕妤马上便要临盆,龙嗣很快便可诞下!”
一时,原本剑拔驽张,争辩得不可开交的朝堂,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人人皆神情复杂地看着殿上的轩辕恒,又有人偷眼瞄了瞄殿下家世地位或又将更上一层楼的慕容太尉父子,个个各怀心思。
而那位刚刚跪下准备慷慨进言的银须老臣,也瞪目结舌定在那里,不知皇上会继续听他进言,还是立即会退朝回后宫等候龙嗣降生。
若是以往,皇上对后宫龙嗣的诞生似乎并不十分上心。可这两年来,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上对慕容太尉之女盛宠无两。
而在两位皇子一位幼年夭折,一位无缘降生之后,后宫三年无喜,慕容婕妤这一胎若一举得男,意义自是不同凡响!
一时,众臣早已忘了西越是不是该打的问题,纷纷在心中揣度着,今日诞下的是皇子还是公主,才是东昊的头等大事。
若是皇子,恐怕便是东昊的未来国君,而慕容太尉一家,在东昊的地位也便更加坚不可摧了。
隔着长长密密的十二旒冠冕白玉珠,众人看不清轩辕恒向来冰冷的俊颜上,到底是何种神色。
“好,朕知道了。你回后宫传朕的旨意,让太医院与絮语医女负责接生事宜,切不可出任何差错。”过了好一阵,轩辕恒才淡淡说道。
“是!”陈公公应了一声。
轩辕恒又转向跪在地上的银须大臣,用他那在朝堂上千年不变的冰寒声音,继续平心静气地问道,“赵大鸿胪,有话接着说!朕不要你的人头,你且说说,你为何主和不主战?”
“皇上,这……”赵大鸿胪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接下话了。
众人心中皆是明了,再是刚正不阿、忠心赤胆如赵大鸿胪,此时满脑子也肯定是慕容婕妤今日会否诞下皇子之事,而不是东昊与西越是否要开战。
想这赵大鸿胪本是先赵皇后的父亲,是轩辕恒正宗的大国丈。可惜赵皇后薨逝之后,轩辕恒虽将他的幼女又选入了宫中,却始终不受宠。
赵大鸿胪向来与慕容太尉政见不和,如今想着慕容太尉或要因外孙而地位更加稳固尊荣,他又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赵大鸿胪,你既不说,便站起来,让别人说吧!”轩辕恒冷冷说道。
赵大鸿胪暗叹一口气,毅然道:“皇上,臣在话要说!数十年来,东昊西北边关征战不断,东昊为此耗费多少兵力、人力、物力?如今,东昊与北国好不容易签下友好盟约,西北边关才安定繁荣起来,怎能又在西南边关再兴战乱之苦……”
轩辕恒认真地听着,暗暗点头赞许。这老臣虽是话多,虽是那种动不动便拿顶上人头威胁君主的老臣作派,但在这种时刻,却仍是分得清国家命运前途的主次轻重,总比那些利欲熏心,一心只想着在前朝后宫争权夺宠的人好多了。
见皇上并没有立即退朝回后宫的意思,陈公公在赵大鸿胪的慷慨陈辞中悄悄地退了出去。
众臣见状,也皆不敢再分心。一时,朝堂之上,是战是和的争辩之声又再响起。
只是,殿上几人的神色,终是不可能再如平常。
一直冷眼旁观殿上两方争辩的轩辕诺,此时根本无法抑制自己不去想那正忍痛着生产之痛的慕容映霜。
东昊民间有句话,生一个孩子,便是过一次鬼门关。
莫说民间因难产而死的事极为常见,就连眼前殿上那一脸冰冷沉静的皇兄,他的皇后也不是于数年前难产而薨,腹中小皇子也无法幸存么?
他深谙医术,自是明白有太多的原因导致难产,甚至产妇在顺利生下孩子后,还有可能因为血崩等而丢掉性命。
他不明白,稳稳坐于殿上的皇兄,为何对霜儿生产之事如此放心,以致于表现得如此冷静。宫中不是有传言,他向来宠她溺她,甚至为了独宠她已有一年多时间不曾召寑宠幸别的嫔妃,即使有所召幸,也只是做个样子给前朝的人看了吗?
轩辕诺不否认,在今日这个对霜儿来说极为关键的时刻,皇兄的表现依然是一位极为称职的帝皇,可是对于霜儿来说,这多少是有点令人心凉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