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胤禩呵斥道:“大胆王福山,平日见你做事利落,那些私下收受小恩小惠之事,就睁一眼闭一眼任你混了去。没想到,你变本加厉,打着爷的招牌欺凌弱小、鱼肉百姓!让爷怎能容你?”
王福山捶胸干嚎道:“天地良心啊,奴才跟随主子十年,尽心尽力,虽……”他睨视慕灵,“格格倾国之姿,奴才一时迷了眼,得罪了格格。奴才该死……该死……求八爷,慕灵格格宽恕奴才啊!”说罢,他抡起蒲扇般的大掌,用尽力气狠狠地向自己的脸颊扇去。
慕灵于心不忍,微微福身说:“灵儿已安然无恙,想那王福山今后也不敢再对灵儿有所不敬,就请八爷免了他的罪责吧!”
王福山耳光不停,眼里却闪烁着希冀。
胤禩冷哼一声:“灵儿不会认为爷单纯为了你一人,责罚这奴才吧!”
慕灵满心的甜蜜冻结成冰,檀口微张,楞在原地。
胤禩不屑地说,“爷懒得看你一副委屈的模样,既然你要死,爷就让你死个明白!陶赖!”
陶赖应声入室,冷冷地看一眼肿得像猪头般的王福山,胤禩向他使了个眼色,陶赖从怀中掏出一本薄薄的册子,提声念道:“近五年,每年收受鹤年堂、馥春堂、祥益丰、珍宝斋白银两千两,珠宝绸缎不计。康熙五十四年十月,西门大街购置五进宅邸,安置海棠春依依姑娘,赎身银子八百两。上月,强抢菊夏村陈二牛未过门的娘子王氏,打断陈二牛双腿,火烧王氏祖宅,造成七伤二亡……”
“够了!”胤禩喝道,“种种劣行,与恶霸有何区别?”
王福山大惊,他自以为做得滴水不漏的行径,陶赖仅一夜就猜探地水落石出,看来留在八阿哥府,自己是没有前程可言了。他抬起红肿的脸,眼巴巴地向胤禩恳求道:“奴才年迈昏花,辜负主子多年教诲,自认没脸面再服侍主子,愿将银两、大宅全献给主子!望主子允准回乡闭门思过!”
“是啊!让你做洒扫太不合适了!”胤禩看着一旁瞋目切齿的慕灵说,“灵儿,依你之言,该如何处置?”
陶赖数典王福山恶行时,嫉恶如仇的慕灵恨不得上去踢他几脚,此时,胤禩征求她的意见时,慕灵脑海里闪过无数念头,狠了,怕胤禩觉得她心狠手辣,放过王福山,又不甘心?
一个尖利的声音在慕灵背后响起:“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对吧,格格!”慕灵猛地回头一看,襄怜的小脸皱成一团,气汹汹地说。
慕灵不是不果断,也并非不晓得这个道理,只是因为太在意胤禩对自己的印象。襄怜一个乡下女孩都能晓以大义,慕灵萌生悔意,顺着说:“正是这个理儿!”
不等王福山开口,胤禩喝道:“国法处治前,先执行家法,杖责四十!再将王福山及罪证带到顺天府衙,就说是爷的命令,从严处理!给爷堵上他的嘴,免得污言秽语脏了绛珠楼!”
陶赖用武力制住躁动的王福山,又唤了两名侍卫,押了下去。没一会,王福山的呼痛声远远传来。
胤禩努努嘴,小安子知趣地带着佩儿、襄怜等奴才退下了,胤禩说:“许久没来绛珠楼了,二楼风景不错,走,上去坐坐!”
二人沿着楼梯,一前一后,上了二楼。八扇排窗开启,带着微暧秋意的风徐徐吹来,金色的阳光夹杂婆娑窗影,配上绚丽雕花彩绘,如置花海。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慕灵的心快跳出胸腔,一股清洌如竹的气息排山倒海地压来,胤禩迷人的声音在她头顶上响起:“你满意吗?”
“我……”慕灵睁圆了一双明亮的眼睛,抬头迎上他那深遂的黑眸,她心乱情迷,说不出话来。
胤禩沉声说:“怎么?你不满意吗?”
慕灵回过神来,细语道:“多谢八爷赐居绛珠楼,无微不至,一切妥当!”
“哦?”胤禩说,“绛珠楼?”透过窗子,看到庭院中簇簇人影已散,明显得王福山受刑已结束。他抬臂,似发誓似诅咒般说:“有我在,谁也欺辱不了你!”
原来,调查、重惩王福山,都是为了她。他人的猜想,远不及胤禩亲口承认。慕灵心潮翻腾,两行热泪失控流落。依额娘之言,阿玛甚是疼她,但那时慕灵还是襁褓女婴,没有记忆。从小到大,再无一男子给她如此的强大的安全感,她竟想扑入那宽厚火热的胸膛,永远不再与他分开。
望着面前臻首低垂的娇娃,长长的睫毛上挂着如晨露般的泪珠,胤禩有一霎那的失神,就要吻上那仿佛初绽的花骨朵般粉嫩的唇。二十年,胤禩在理性的情况下,第一次对除了庄敏外的女人,有这般冲动。或许是因为慕灵与庄敏年轻时颇为相似的眉眼样貌?胤禩给自己找了个理由释怀。想起来绛珠楼的目的,他抿抿嘴,走到书案边,说:“想练字吗?”
随着胤禩离开,慕灵身前空气的温度骤然下降,浓重的失落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听到胤禩的问话,慕灵赌气地摇摇头,却不敢看他。没一会,她听到胤禩在台阶上行走的声音:“等你有心练字时,再来找我!”
泪,落下。慕灵透过长窗,恋恋不舍地看那颀长的背影幽幽离去。
一日,两日,五日,胤禩再无踏足绛珠楼,慕灵日日夜夜坐在二楼长窗边,盼望着,秋风甚凉,不出七日,慕灵便因风寒入侵,病倒了。胤禩与庄敏虽千叮万嘱佩儿好生照顾,大夫也是京中一流的,药材补品更是不吝珍贵,但是,二人皆无亲自踏足绛珠楼探病,让人好生奇怪。
这日,慕灵正躺在西窗下晒着太阳,只听佩儿热情地说:“蒋嬷嬷,何事劳您亲自走一遭?”慕灵忙让襄怜扶起她来,整整衣襟。
二人热络地携手进室,蒋嬷嬷福身道:“老奴给慕灵格格请安了!”
慕灵虚弱地欠身道:“蒋嬷嬷勿须多礼,慕灵抱恙,失礼了!嬷嬷请坐下说话,上茶……”襄怜送上茶后,佩儿便拉着襄怜和奴才们退到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