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门徐徐拉开,迎出来个直裰灰衫的奴才,道:“魏公子,是你?”原来这厮曾在青藤书屋里伺候过,识得魏清泰。
“提亲”二字漾到唇边,魏清泰脸一红,咽咽口水说:“在下有事求见慕灵格格,烦请通报?”
“慕灵格格?”那奴才重新打量了一遍魏清泰,“魏公子请于花厅稍待!奴才先行通禀福晋。”
“理应如此!”魏清泰深知其中礼仪规矩,喏喏称是。
约摸两刻钟的功夫,随着一阵银铃般的娇笑传来:“魏大哥,你是来看我的吗?”
魏清泰捺住心头狂喜,寻声向花厅外觅去,灿烂的笑容还未彻底绽放,便已凝结成冰。原来,来者并非慕灵,而是宛秋,魏清泰扫兴地说:“是你?”他不甘心地看看宛秋身后,彻底失望地叹了口气,转身坐回椅中。
那庄敏接到禀告后,不但没让人传唤慕灵,反而将魏清泰入府的消息间接透露给宛秋。自魏清泰负伤住在雍亲王府后,宛秋就再没见过他。饶是魏清泰对慕灵魂牵梦萦,又怎知八阿哥府的宛秋不也如此对他刻骨铭心?听说魏清泰正在花厅,宛秋哪能坐得住,急匆匆地过来了,她关切道:“宛秋听说魏大哥受了重伤,现下可是大好了?”
宛秋毕竟是一片好意,魏清泰冷着脸,硬板板地答道:“已然无恙了,有劳宛秋格格挂心!”
宛秋对魏清泰的冷漠毫无感知,含羞带怯道:“魏大哥来得正是时候,碧珑居前一树梨花盛放,宛秋愿抚一首《子衿》,与魏大哥共赏!”
《子衿》说的是一位女子爱上了着深蓝衣服、扎深蓝佩带的男子,在城门边焦急等待心上人到来之际,发出了“一日不见,如三月兮”的感慨。魏清泰板起脸,说:“多谢宛秋格格抬爱,魏某心中已有佳人,今日来府,便是向八阿哥与福晋提亲的!”
“什么?”宛秋语音发颤,“她,她是谁?”
魏清泰紧抿着唇,清冷的眸子傲然不屑。
“难道?难道她的名字,本格格都不配听说吗?”宛秋怒极反笑,俏丽的面庞扭曲变形。宛秋心中已有答案,她斜觑着魏清泰,咄咄逼人的模样,犹如妻子捉奸在床,严审着出轨的丈夫。
魏清泰暗暗好笑,别过头,不去理她。
“砰”一阵巨响,一尊半人高的青花瓷瓶已粉身碎骨,碎片不规则地四散飞开。“你疯了!魏清泰颊上感到剌痛,伸手摸去,已是一片朱红的湿意。
“我疯了……”宛秋身上也有几处伤痕,她浑然不知地又捡起一块巨大的碎瓷,直指魏清泰,涕泪迸发,喝道,“你明明知道,我是喜欢你的,可你为什么要喜欢她?我有什么不好,论家世,论样貌,论用情……我哪点不如她?你这个瞎了眼的负心汉……”她越说越激愤,那锋利的碎瓷在魏清泰眼前晃动着,随时有可能贯肤而入。
魏清泰并不闪避,一对星眸熠熠发光,极其陌生地看着宛秋,摇摇头。
“你,你什么意思?”宛秋敏感的神经再次被挑动,她的手不受控制地将瓷片扎入魏清泰的眉边,鲜红的血珠涌了出来,给苍白的脸添加几许狰狞。
魏清泰扼住宛秋的腕,眸中发出恶狼般阴森森的凶光,道:“因为你高贵的血统,被你看上的我,就必须趋之若鹜吗?”他指着眉目间扩散的血痕,“你心中的爱情只是低贱的货物,供你攀比?掠夺?还是赏玩?连最基本的尊重都不给予,还谈什么爱!”
“尊重……”宛秋反复咀嚼着,懵懂道,“在你面前,我从不自恃格格身份,更不在意你的出身,只要……”
“够了!”魏清泰冷漠地背过身去,“格格,尊重的不是身份,而是感情。魏某心中已有良配,请宛秋格格成全。”见宛秋仍无动于衷,魏清泰索性吐出一句狠话,“魏某得罪了格格,今后不敢在格格面前碍眼,自当退避三舍,还格格以清静!”
“当啷”巴掌大的碎瓷掉落在地,宛秋眼神无助地四处张望,单手抚额,踉跄着,后退着,她的虎口已被割伤,血液染红了额发,混着苦涩的泪滑落。
魏清泰阖上双眼,心中一片澄澈,无论接下来是血雨腥风,还是电闪雷鸣,都只能硬着头皮受了。等了一炷香的功夫,鸦雀无声,魏清泰方才小心翼翼地回眸一看,花厅中已人去楼空。既然庄敏并没有传令见或不见,按规矩,恭候上两三个时辰都是正常的,他长长地吁气,重新坐下,啜一口冷却的茶,默默等待。
没多久,花厅外人来人往,嘈杂声此起彼伏。一开始,魏清泰并没有太留意,直到几个短句跃入耳中,什么“井里”“救不救得了”“哭晕过去”,他浑身一个激灵,难道宛秋想不开,投井自尽?魏清泰三步并两步地走出花厅,凭着感觉,拨开一簇簇拥挤的人群,摸索着。
井台边,一个妇人捶胸顿足,哭声肝肠寸断,仿佛便是宛秋的生母毛氏。而慕灵怀中抱着湿漉漉的襄怜,满面焦急地跪坐在一旁。魏清泰正要过去抚慰几句,只见井里钻出两条身影,嚷着:“捞出来了,快拉!”指粗的麻绳将一具肉身缓缓从井里吊出,她脸色发紫,双目紧闭,腹涨如球,赫然便是宛秋。魏清泰顿时感到天旋地转,短短几刻钟,难道自己与宛秋已天人永别?
一个清朗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怎么?现在才心痛,是不是晚了点?”
“福……福晋……”局促间,魏清泰竟然没有注意到庄敏的存在,这种情境下,他打好的求亲腹稿,又怎么张得了口?好在场面混乱,并无人注意他的神色。红儿已领着大夫前来为宛秋诊脉,慕灵恳求道:“大夫,这丫头也落水了,请帮她看看!”话音刚落,毛氏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般,炸了起来,她用力踹了襄怜后背几脚,凶狠地说:“宫嫔以下有疾,医者不得入,以证取药。这丫头,怕连宫嫔都算不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