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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爱与恨(3)

女人花

徽州城有个叫李意的读书人,屡试不第,三十好几的时候,媒婆把张村的一个叫张情的女子介绍给了他。他心想,那女子肯定奇丑,不然哪有等到三十才嫁人呢!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不管怎么样,总得给李家留个后吧。想到这儿,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

成亲这天,他怀着复杂的心情挑开新娘的红盖头。一看,却吃惊得睁大了眼睛,张情竟然真的是个非常美丽的女人!张情看了李意一眼,得意一笑,说:“以后这个家我来当。”李意赶紧说:“我本来就有这个意思。”

没想到第二天,张情就从外面带来了一个小孩来,对他说这是她的弟弟小虎,今后就跟他们住一起了。他心里一惊,仔细看了看那小孩的脸,发现他跟张情很是相像,难道这是她与别人生下的孩子?想到她长得这么漂亮,怎么可能三十了还没有嫁出去,会不会就因为这?这么一想,心里就像吃了只苍蝇一样。他不快地说:“家里本来就不富,现在又多了个人,如何生活?”张情的眼睛一瞪,说:“不是说过了吗,这个家以后由我作主!”“你、你……”李意气得说不出话来,扭头就出了家门,直奔张村,他要去打听张情做闺女时的为人。

但打听来的结果却让他喜忧参半,喜的是原来张情说的是真的,她的父母在生下她弟弟后就去世了,是她把弟弟养大的。本来以她的相貌本该早就出嫁了,但是因为弟弟年幼,放心不下,执意要求如果有人要娶她的话就把弟弟一起带走。因此才直到现在才与他成亲。李意忧的是他本是个穷教书的,怎么才能应付小虎那正在长身体的如狼似虎的胃口?但再一想,一个女子带着一个小孩为了不受人欺负,性格自然是泼辣了点。于是李意对张情也就百般忍让了。但他没有想到,张情后来变本加厉,对他总是呼三喝四的,偶尔不从,便是一顿痛骂。吃饭的时候,张情总是将好菜夹给小虎,小虎因而被宠得无法无天,竟然敢与他当场做对,而张情总是笑着不加劝说,这让小虎更加张扬。李意心灰意冷,感到这个家已经被他们占去,自己是个局外人。

这天,李意教书回家,见路上有一个人正睡得正酣,一股股浓郁的酒气扑鼻而来。眼下已经入冬,此人睡在天空下,只怕时间久了会得病。李意就过去叫醒了他。那人从梦中醒来,不解地看着他,又看了看四周,这才明白是什么事,抱拳道:“多谢这位先生,若不是你好意提醒,只怕明日我就无法起身了。”一聊起来,这人叫许者,乃京城人士,此次来徽州是访友的,今日与朋友喝多了,强撑着回家,却在路上睡着了。

许者笑道:“一提起酒来,我的酒意也醒了,不如去喝几杯?”就拉着他找了间酒馆喝了起来。酒过三巡,李意借着酒劲把妻子的骄横说与他听了。许者恨得直拍桌子:“世上还有这种女人,太可恶了!”想了想又道:“其实要制她也不是没办法,只是……”

李意喜出望外,忙问他有什么办法。许者说了有两个主意,一是以狠制狠,她不是狠吗,你比她更狠,她骂你,你就打她。李意没听完,就直摇头。许者又说了另一个方法,道天下间有一种奇药,是一种花,此花生在天地云深之间,常人根本听也没听过。但这种花却有一种奇效,悍妇食之,能变得那如水般的柔情,因此这种花也叫女人花。

李意听了,心想没指望了,这女人花他不仅没见过,连听也没听过,只怕只是民间传说而已。

回到家后,张情闻到他身上有酒气,警惕地问道:“你去了哪?怎么也不回家说一声?”李意感到很烦,借着酒劲道:“我去了哪,关你什么事……”话未说完,张情一声尖叫:“什么,不关我的事?你以为我是什么人?说,去了哪了?”

“跟朋友喝酒了。”被她一喊,酒也睡了一半,便把事情对她说了。

张情冷笑着道:“早就叫你不要跟狐朋狗友一起了,你偏不听,看我怎么罚你!去厅上读书,不许睡觉!”

第二天那个时候,李意又遇到了许者,许者又叫他去喝酒。李意还没答应,突然从旁边跳出来张情,张情指着许者便骂:“你是何人,为何要带坏我的丈夫?”许者还没开口,张情又道:“你不要来引诱我丈夫,你该往哪往哪去!”一番话说得许者火冒三丈,对一脸尴尬的李意道:“你放心,你的事我管定了,我就是走到天涯海角也要寻来女人花,以消今日的羞辱!”

因为张情的阻拦,李意没有一个朋友了,郁闷得只有与书为陪。一年后去京城应试,一举高中了榜眼,随即赴任通州知府。

张情在家中仍是骄横,动轨便是打骂,丝毫不考虑他如今已是堂堂知府大人了。李意有心要纳一房小妾,又害怕张情,只得作罢。

这天,师爷马兴带李意去当地的一间妓院,认识了一个叫小倩的女子。小倩生得如花似玉,娇羞动人,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歌喉就如清晨的黄莺一般好听。偏又是如水般的温柔,这让久在河东狮吼中的李意如获至宝。在马兴的安排下,他将小倩赎了出来,在城里买了间房子金屋藏娇。

此时,小虎已经长大成人,有了姐夫的撑腰,在城中骄横异常,这一日竟然当街调戏民女,旁人敢怒不敢言。这名女子被当众调戏,羞辱难当,当场撞墙自尽了。众人见出了人命,便将他押到知府衙门。

李意接到案子的同时,张情也知道了,她一反常态,痛哭流涕地道:“老爷,求求你救他一命,他是我唯一的亲人啊!”李意也感到很为难,处置小虎,妻子会伤心,但不处置他,日后如此在此为官?去升堂的路上,师爷马兴兴奋地对他道:“老爷,这是个机会!”

“机会?”他不解地问道。

马兴怂恿说小虎一定要处置,而且要从重从严,夫人若要存心撒泼阻拦,便将她当场休了,如此一来可保证大人的名声,二来也可正大光明地将小倩纳入房中。

李意点了点头,很快便宣判,将小虎判成斩立决,以消民怨。此令一出,小虎当场吓得尿了裤子,大叫“姐姐救命”。张情就披头散发地从里间冲出来,揪住李意的衣服把他拉到堂下,要与他拼命。马兴忙让人将他拉开,对李意点头示意。李意正了正官服,厌恶地道:“你这个泼妇,本官百般忍让,如今你却来阻扰本官为民申冤,可恨可恶!今日当着众多百姓之面,本官当场将你休了!”

百姓一听,都拍手称快。张情知道事已不可能挽回,抱着弟弟痛哭起来。

没有了她,李意如获第二春,日子过得逍遥自在,过了些时日,他又把小倩正式娶了进门。这一日有人来告状,道师爷马兴借着大人的名字四处索要钱财,城中商家只怕都给他捞了个遍。李意忙找来马兴询问。马兴也不否认,道:“确有此事,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大人难道就不想带走点什么?”李意没想到他会如此大胆,喝道:“马兴,你太不知耻了,难怪本官不敢处置你不成?”

“大人当然可以处置我,但是,这些银子大人也有使用啊!”马兴告诉他,当初赎小倩时就用了五千两,买的房子又是几千两,另外送与上司的以及一些必需的应酬之类靠他这知府那些年薪如何够用?这银子不从百姓头上拿,从什么地方拿啊。李意一愣,知道中了他计了,却也无可奈何。这以后他虽然时常告诫马兴,但马兴已经拿住了他的把柄,丝毫不惧他。

终于有一天,因人揭发,李意一下子从知府成为阶下囚,而此时马兴竟然带着小倩卷了所有的东西走了,原来小倩早就是马兴的老情人了。

这日被押到京城,乾隆皇帝要亲自审问他。来到大殿之上,他羞愧难当,深垂着头。乾隆道:“李意,你且抬起头来,看看朕。”他迟疑地抬起来头来一看,愣住了,原来上头坐着的乾隆竟然是许者!李意吃惊得说不出话来。乾隆哈哈大笑着走下来,拉起李意把他带到后宫,道:“朕当初曾许诺要为你找到天下奇药女人花,但是很可惜……”他顿了顿又道:“朕的后宫中佳丽无数,哪一个都比你那悍妇温柔百倍,朕便赐你两名,以当补偿,如何?”

“皇上,罪臣是有罪之身啊……”

乾隆摆摆手道:“你的罪已经有人替你顶了。”李意忙问道是谁。乾隆哈哈大笑道:“除了你那悍妇,还会有谁愿意以命来换你一命?”

原来乾隆那年下江南,一时贪江南美酒,醉于路中,是李意叫醒了他。乾隆见李意是个读书人,有心与结交一番,听他家有悍妇,便顺口编了那个女人花的传说来安慰他。那天乾隆被张情兜头一骂,气得要紧,当时便打算李意去应试时照顾他一番,以让他做官之后能不再畏惧妻子。但没想到他做了官后不但不再怕悍妻,还将她休了,更没想到他居然成了贪官。乾隆很失望,本是想斩了他,却不想,张情竟然找到他,愿意以自己的一命换李意一命。

听了这些话,李意如遭雷击,忙问道她现在在哪。乾隆笑了笑道:“如果她还活着,你还能坐在朕身边说话吗?”李意再也撑不住了,“扑通”一声地跪下来,嚎叫道:“我的妻啊!”乾隆道:“她死也好,你不就可以自在了吗?我赐你美女两名,再赐你田地房产,你回家做个财主也好。”

李意无力地摇了摇头,长跪道:“多谢皇上的美意,只是我想通了,我能当官,全凭妻子劝我苦读,我有今日,全因为休走了她,身边没有一个说真话的人而造成的!我实在对不起她!求皇上收回成命!并告知她埋在何处,我要与她终生为伴,绝不再娶!”

乾隆哈哈大笑,击了击掌,跟着,李意看到了令人吃惊的一幕,张情从一旁走了出来,她的眼里都是泪水……

红雪舞

徽州城里有个叫王新贵的大商人,生了个女儿叫红雪,长得娇艳动人,王新贵对她百依百顺。红雪从小喜欢跳舞,十六七岁时舞技便已名动徽州。

这天红雪坐在阁楼上,天上突然飘起了鹅毛大雪,大地一片雪白。看着眼前的雪景,她突发奇想:为什么没有红色的雪呢?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她立即跑去找爹爹,撒娇道:“爹爹,我想看红色的雪。你快让人下吧!”王新贵傻了眼,他再有钱也不能让老天爷改变雪的颜色啊!他为难地说:“这……自古以来雪都是白色的,你让爹爹上哪儿去找红色的雪?”

“我不管,我就要看红雪!”红雪从小被宠惯了,哪里肯依,闷闷不乐地回到闺房后,第二天竟生起了病,发烧说胡话,嘴里只嚷着要看红色的雪。

王新贵请了很多名医来看,可都束手无策。没办法,他只好悬赏求诊。巧的是,几天后还真的有人揭榜了。来人是个英俊的小伙子,自称李东升,景德镇人。王新贵疑惑地问:“小女得的是心病,除非你能让天上下红色的雪,她才能好起来,你有这样的本事?”

“哈哈,此事说难也不难。让老天爷下红雪是不可能的,但我可以让小姐看到红色的雪。”李东升解释道。

王新贵将信将疑地领着李东升去见红雪。此时红雪已经气若游丝,李东升走上前轻轻唤醒她,紧紧地盯住她的眼睛。红雪有些诧异,本想移开目光,可又觉得李东升的眼睛特别深邃,这一看就再也移不开了。

李东升轻轻道:“王小姐,你看,天上下红雪了。”

红雪把目光移向窗外,天啊!天空中真的下起了红雪,就好像在下玫瑰花瓣一样。她忘了自己的病,光着脚跑出房间,在雪地里欢快地舞起来。把一旁的王新贵惊得目瞪口呆,心想莫非李东升是个神仙?

红雪跳了一会儿舞后,出了一身汗,人也格外精神。见女儿的病好了,王新贵很高兴,决定重重地酬谢李东升。不想李东升却摆摆手说:“家父乃景德镇的大户,我并不缺钱花。”

“那你想要什么?”王新贵大惑不解。李东升支支吾吾道:“这个,实不相瞒,晚生尚未婚配,今日一见小姐,惊为天人,如蒙不弃,晚生这就想请媒人上门来提亲。”

王新贵想了想,觉得两家门当户对,女儿年纪也不小了,而且红雪见到李东升时,她眼里的爱意谁都能看得出来,不如成全了他们吧!想到这儿,王新贵点头同意了。

王家嫁女,其中的热闹不必说了。洞房之夜,李东升和红雪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忍不住喜极而泣。原来,李东升本是老鸡山的土匪头子,有一次他去徽州城里办事,无意中跟上香的红雪相遇了,两人一见钟情。后来他坦白了自己的身份,红雪很吃惊,此时她已经深深地爱上了李东升。但王新贵怎么会把女儿嫁给一个土匪呢?于是两人想了这个计划,那些红色的雪实际上是幻觉,李东升曾在西域学到一种障眼法,叫“摄魂术”,能控制人的思想,这样一来,王新贵自然就看到了红色的雪。李东升和红雪也如愿以偿地成了一对夫妻。

婚后红雪与李东升过着幸福的生活。李东升在红雪的感化下已经洗心革面。不久,朝廷招安,李东升听从红雪的意见,带着兄弟们归顺了朝廷。这时边关告急,朝廷就让李东升带着旧部去了边关。

转眼又到了冬天。这天红雪正在家中欣赏雪景,突然眼前一花,空中竟然飘舞起红色的雪花来,但这一次似乎不是幻觉。她揉了揉眼睛,伸手接住了几片雪花,雪花融化成水,血一般红。她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时下人来报,说老爷的旧部有急事求见。来人一见到红雪便失声痛哭:“夫人,大事不好了,大哥他已经死了……”话未说完,红雪大叫一声,晕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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