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许多国家都存在着“种族歧视”,而改革开放的中国不弄点排外事件就对不起世界潮流似的,我们终于身临其境地赶上了这个新潮时期的到来。因为我是中国的N地人。
我的家乡曾经被誉满天下,如今她的子孙们都莫名其妙地成了骗子、小偷和造假者,成了被人排斥和攻击的群体。而作为读了一肚子书想把才华献给异乡的我们这些打工族则首当其冲。我们被许多用人单位拒之门外,原因只有一个:因为我们是N地人。
命运把我们几个人紧紧地绑在了一起:晏妮、黑孩……我们本来素不相识,但彼此惊异地发现:我们曾不止一次地出入同一个单位,进门时诚惶诚恐、一脸虔诚,出门时则低头耷脑、一脸哭相。共同的遭遇使我们很快熟识,开始,晏妮吞吞吐吐地说她是山东人,黑孩则说他的家乡在东北松花江上,当他们得知我是N地人时,一个个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咦,你的胆子真大,敢承认自己是N地人。其实,我们也是N地人。”
我感到悲哀。因为在这个城市我不止一次听到那些操着N地口音的人说他们不是N地人,正如小偷不敢承认自己偷过东西一样。
“我到底做错什么啦?为什么在同等条件下总是不要我?”晏妮可怜巴巴地望着我说。
“明天,我只好大江歌罢调头南了。”黑孩愤懑中夹着无奈。
“何必丧失信心?”我给他们打气,“既然我们没有错,还怕什么?我不相信所有人都这样对待我们,有一家房地产开发公司招聘营销员,保底1000,提成可观,户口不限。明天不妨去试试。”
“这生意太难做了。一些开发商坑害过消费者,造成了整个房产界的信任危机。”晏妮和黑孩连忙摇头。
我说:“没有过河,怎知深浅?”
第二天,我们三人一齐来到那家公司。出乎意料,竟有许多人在等待应聘。我们感到希望不大,怕见人似地坐在一个角落里。
主聘官是一个中年胖子,他坐在台上,眼睛像扫瞄仪在人群里搜来寻去,最后落在我们几个身上。
“请问,在座的有没有N地人?请站起来。”
怪了,难道我们脸上写着名字?我朝他们使了一下眼色,第一个站起来。这时,就见晏妮捂着脸,呜的一声朝门外冲出。她大概受不了这个场面。她告诉过我,她在多次应聘会上都听到了这样的开场白:“有N地人吗?请出去。”而像今天让N地人当众站起来的事可能她还是第一次遇到。
“请二位走上台来。”主聘官冷峻地瞅着我们说。
黑孩再也沉不住气了,他紧握双拳,嘴唇哆嗦着,好像要打人。但最终他没有爆发出来,而是哼了一声,昂首挺胸地走到了门外。我理解黑孩,在此前的一次应聘会上,他也被请上了台,主考官不怀好意地让他念墙上张贴的文字:N地人滚开!黑孩说他当时气得眼前发黑,不知是怎样冲出考场的。
我没有马上走开,我出奇的冷静。这种冷静连自己也觉得奇怪。我倒是想看看这个主聘官到底想干什么。于是,我大义凛然走上了台,站在他的面前。
“请问,你真是N地人吗?”主聘官突然微笑起来。
“如果不是,我为什么要选择这个被歧视的群体?”我嘲讽道。
“可你操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呀?”
“是吗?ándángrànshīndirèn。”
“哈哈哈,”主聘官朗声大笑,“这才像地地道道的N地话。请问你为什么要承认自己是N地人?正如你所说的,N地人是被歧视的。”
“我为什么不?”我冷笑一声,清了清嗓了道,“N地是我出生的地方,那里有我的家乡,有我的亲人,是家乡的面条和白馍把我养大,是我的父母教我说话和做事,是我的老师教我知识和做人,我的脉管里流淌着家乡的血液和禀性。我没有做错任何事,我的家乡也没有做错任何事,我为什么要背弃她?”
我一口气讲完了这些,极力忍住眼泪不让它掉下来。
“说得好!”主聘官突然站起来,紧紧握住我的手,“恭喜你,先生,你被录取了。”
“真的?”我下意识地反问道。自从找工作以来,我还没有听到过这句亲切的话,可又不信。“因为我是N地人?”
“本公司从不以地域取人,是你自己的表现成全了你。年轻人,你很有勇气,有勇气的人就有信心,有信心才能干好这里的工作。目前,房地产市场面临困境,许多人面对着客户的种种责难而打了退堂鼓,只有具备充足信心的人才能迎接这个挑战。你说得对,我们并没有做错事,为什么要害怕别人?”
然后,他又低声对我说:“请原谅我用这种方式招聘你。我有很多N地朋友,我了解那里的人。好好干吧,你会成功的……”
这是我的第一次成功应聘,我也知道许多N地人也都应聘成功了。可当我再去找晏妮和黑孩时,却再也没有见到过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