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根戴着草帽,身揣200元钱到城里去做买卖,这样的事对他还是有史以来第一回。想着自己老婆的脸色,想着贫困的家,他骂:他娘的,还不是被逼出来的!
可是,到了城里,他就感到失算了。本钱虽少,毕竟有了,可做什么项目呢?他到各大市场上转了转,城市的物价总比乡下贵,总不能贩贵的,回去卖贱的,搞亏本买卖吧?
正忧虑间,忽然发现一处“珍稀良种专卖部”,广告板上写满了各种稀奇的名字,其中有个叫“大王果”的,引起了他的兴趣。这“大王果”,据板上介绍,味甜酸,营养丰富,是理想的热季水果,还可以制作果子汁和罐头,是刚刚引进来的新品种。
他想:如今郊区种各种水果的专业户比比皆是,他们的销售对象都是城里人,城里人有钱,啥稀奇东西不吃?将“大王果”种子批发一些向他们推销,保管能成。主意一定,他就上去同那个戴“狗钻笼”帽子的店主讨价还价,很快谈好了这笔生意。
他背着良种,下乡去找各大专业户。专业户们很愿意试种,不过他们都长了一个心眼儿,就是先赊账,等果苗长到一定程度,足以证明不是违劣产品时再付钱。刘家根想:这也说得过去。就装了一把欠条回去了。
不久,他就开始讨账。可他万万没想到,一进债户的家门就遭到他们的一阵斥责。原来,所谓“大王果”,不过是乡下田野比比皆是的“甜泡泡”,种子一生出来就被辨认出来了,只是叶茎稍肥大一些罢了。债户们不仅不付钱,还揪住他的衣领,让他赔偿损失。
“他娘的!”刘家根气得嘴唇哆嗦,恨恨地骂了一句。
“你还敢骂人?”债户们举起拳头。
“不,不是骂你们。我骂卖种子的那个……”
他把满腔怨根发泄到那个戴“狗钻笼”帽子的店主身上。于是便摸出棍子,怒气冲冲地找到了那家“珍稀良种专卖部”,指着“狗钻笼”帽子大骂一通。
他料想会发生一声格斗,可人家却不慌不忙,一脸的平静。“乡下朋友,何必动这么大的怒?说说是怎么回事吧。”
“你怎么把‘甜泡泡’冒充‘大王果’?”
“你怎么不说你孩子他妈冒充你老婆?”
“什么?”
“狗钻笼”摸出一张品种简介扔到刘家根面前,说:“你仔细看看。”
原来上面写着:“大王果”,俗称“甜泡泡”,味酸甜……
“你、你当时为什么不说清楚?”刘家根无言以对,急得脊背冒冷气。
“朋友,这就不能怪我了,怪你知识太少嘛。”“狗钻笼”挺挺胸脯笑道。
刘家根干眨巴眼睛,只得恨恨而去。他家离城很远,如今连喝开水的钱都没有了,更不用说车费了。而且,即使回去了,那老婆的脸色,那贫穷的家……那200元钱是老婆卖了半拉子猪给他的,屋里的全部家当也抵不上这个数,自己还有脸回去吗?
他用那只旧草帽子与收破烂的换了一只空酒瓶,灌满凉水,上了大路,有气无力地往回走,一路盘算着怎样应付老婆的奚落。走到半路上,凉水早喝干了,又渴又饿,实在走不动了,就趴在田埂上,喝田里的脏水。然后坐在田埂上,把脚泡浸在水里,想心思。他一会儿恨“狗钻笼”太心黑,愚弄自己,一会儿恨自己太粗心大意,只落得长嘘短叹。
此时,正是初夏之夜,天上繁星密布,地下蛙声一片,朦朦胧胧的夜色中,一群群小蝌蚪在他脚板下拱来拱去,痒痒的,用手去拔弄,总也拔不散。慢慢地,他的满腹愁绪被这无忧无虑的景致冲得干干净净。拔着拔着,眼前的蝌蚪慢慢变了形儿,成了有手有脚的稀奇物,在脑子里游来游去,那是娃娃鱼,在城里市场上看到的,五块钱一对,很抢手。他唔了一声,心里豁然一亮……
他摸出自己装凉水的空瓶子,灌半瓶水,捉一大把蝌蚪塞进去,然后抖擞精神,返步往城里走,心想:回去也没有好,不如再冒一次险吧。
天亮了,他寻到“珍稀良种专卖部”,举着瓶子向店主“狗钻笼”帽子晃了晃,问:“知道这是啥吗?”
“是啥?”“狗钻笼”伸出脑袋问。
“‘蛤蟆鱼’!新引进来的观赏鱼,愿不愿代销?”
“嘿!这还真是一个稀奇物,没见过。行,我试一试。不过,你今天不能拿现钱。”
“好吧。”
刘家根又步行到乡下,灌了两桶蝌蚪;又从老乡那里要了点吃的,于第二天把蝌蚪送给“狗钻笼”。“狗钻笼”高兴地说:“还真行!一会儿就抢购一空。往后有多少要多少,决不拖欠你的钱。”
“好,一言为定。”
第二天、第三天……刘家根照样送货。
可第七天头,当刘家根把蝌蚪送来时,“狗钻笼”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骂道:“好一个乡巴佬,你敢把蝌蚪冒充‘观赏鱼’?”
“等一等,你说什么?”
“这分明是青蛙的前身--蝌蚪,你却说成是‘蛤蟆鱼’。”
“你怎么不说你孩子他娘不是你老婆?”
“你还狡辨!你看这第一批卖出后,现在全没了尾巴,买主纷纷找我退货退钱。你得赔偿我的经济损失。”
“朋友,这就不能怪我了。”刘家根微笑道,“青蛙,有的地方亦称蛤蟆,把蝌蚪称作‘蛤蟆鱼’”。
“你、你怎么不早点说清楚?”
“这就怪你的知识不够用嘛。”刘家根挺挺肚子,嘿嘿地笑着。“这回咱们彼此彼此。”
“你……”“狗钻笼”眨巴几下眼睛,理屈词穷。
刘家根数了数钱袋,除了吃住花费,刚好剩下200元整。便收拾好行囊,乘车回到了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