唢呐巷的面瓜死也想不到,他惟一的一次花两元钱购买的彩票,居然中了特等奖,税后款也达500万元整。
这消息是兴高采烈的老伴手舞足蹈告诉他的。当时,面瓜不相信,就当是听痴人说梦,哼哼两声算作回答。
但这个消息很快就得到了证实,左邻右居传得沸沸扬扬,连报纸上公布的号码也可以作证。
面瓜这才吓得瑟瑟发抖,嘴唇紫绀,结结巴巴地说:“这怎么可能?怎么偏偏轮着我啦?”
面瓜顾不得梳头换衣,踉踉跄跄地赶到城里一个偏僻的鬼也怕胡同,那里的墙根下常常蹲着一些相面卜卦的江湖人士。
一个花白胡子老头朝他招了招手,面瓜便凑过去问:“老先生,你给我相相,我这辈子还能大富大贵吗?”
老相士见他灰头土脸一副窝囊相,便微微一笑,讥讽道:“你这辈子还可以大贵,不过要等你儿子当上国家元首后,那时你就是太上皇了!”
“那我还能大富吗?”
“能呀。不过你得大白天靠在树根上睡一觉,等到做梦的时候。”
面瓜不傻,他气喘吁吁跑回家里,警告老伴说:“快把奖券烧了,这奖不能领!”
“不偷不抢,干嘛不能领?”老伴一万个不解。
“飞来横财,就是飞来横祸。你想想,咱八百辈子男男女女捆在一起,又能卖多少钱?人穷命薄,撑不起这个福。”
老伴说:“我不信这个邪!钱是老祖宗,老祖宗找上门来保佑我们,你敢拒之门外?你不敢领,我去领。”
老伴把奖领回家,面瓜却外出躲了三天,逢人就说:“这奖与我无关,是那个贪心婆的主意。”
老伴花100万在唢呐巷跟前买了一套豪宅。面瓜死也不愿住新房,宁愿守在又矮又潮的小平房里睡硬板床。直到老房子被政府收走,他才扭扭捏捏地围着新房转了三圈,远远地看着,迟迟不敢进。他不相信这光芒四射的别墅是他面瓜的,右手伸出大拇指和食指,使劲地掐一下左手,哎哟一声钻心地痛,知道这不是梦。
“天啦,我祖祖辈辈是平民,一家七口住一间平房的日子都有过。这么一大堆房子,两层高,真的是我面瓜的家吗?”
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掐左手,肉都掐肿了,疼也疼过了,还觉得像在梦中。
老伴拧着他的耳朵,把他提进楼里。一看里面的装潢摆设,他又晕了头。地上铺着红地毯,顶上挂着水晶莲花吊灯,正厅里贴墙是一部宽屏幕大彩电,小茶几,皮沙发,红木桌椅……歪着脑袋朝卧室里瞥一眼,一张带软靠的新婚双人床花花绿绿摆着。天啦,这些只有在三星级宾馆里才能看得见啊!面瓜一想到这些全是自己的,身子一抖差点跌倒,被老伴一把揪住。
“孩他妈,这真是我的吗?”
“废话,不是你的你敢进来住吗?”
“孩他妈,我面瓜挤了一辈子小平房,睡了一辈子咯吱铺,我能消受得了这些东西吗?”
“你时来运转了嘛。”
面瓜坐在大彩电前,身子直挺挺的,纹丝不敢动。嘴一撇,哭了:“孩他妈,想当年,咱家一台12吋黑白电视机,一看就是10年,想换一台带色的,眼睛都盼花了,才买了一台14吋的,还是二手货。咱做梦也没捞上这么大的电视机呀。”
“过去是过去,今儿是今儿。今非昔比嘛。”老伴安慰说。
“孩他妈,咱家世代是穷市民,今日一猛子住这么好的楼房,折不折阳寿呀?”
老伴一听失去了耐心:“闭上你的乌鸦嘴!神经兮兮。”
面瓜不敢再吭声,一个劲儿掐自己的手。
为了补回穷控了的身体,老伴顿顿做好吃的。望着满盘大鱼大肉、山珍海味,面瓜每回都要掐掐自己的手,确认不是做梦才敢动筷子。
一天,电视里播放时事新闻,是法治方面的。正讲一个小偷黑夜进别墅行窃,惊动了富翁,富翁斗不过小偷,结果一家人被小偷杀死在别墅里。看着血淋淋的画面,面瓜“嘎儿”一声,歪在沙发上,不省人事了。老伴灌凉水,掐人中,折腾了半天,正想拨打999,面瓜醒了,呜地一声哭出来:
“孩他妈,我说钱能害人吧,这钱来得太突然了,穷人命薄花不起呀。”
老伴说:“往后你只管吃只管睡,我命大,任何事都由我来顶着。”
谁知,面瓜天天夜里被噩梦惊醒,竖起身子哀叫,出一身冷汗,四肢还不停地发抖,心有余悸地说:“我梦见了小偷,拿起明晃晃的长刀子,朝我扑来,杀、杀……”
从此之后,面瓜吃不好睡不香,人一下子瘦了许多。老伴没办法,同意他离开别墅。恰巧胡同口有一家报亭要转让,面瓜接手过来,白天卖报,晚上睡在亭子里,听一部微型收音机。早餐吃早点,中餐吃盒饭,晚餐下馆子,吃一碗热汤面。他主动和家里断绝往来,自谋其业,自得其乐,时间久了,还学会了吹口哨,脸上渐渐有了红色。
高兴了,还要唱一段二人转:
这小菜拌豆腐的日子真甜心啦,
不怕偷不怕抢家财就是我一人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