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彪子”的真名叫佳芬,儿名大妮子。大妮子从乡下嫁进城里,业已十年有余,虽人到中年,办事兢兢业业,针尖儿挑不出一个错儿。
但这个记录很快被打破了。
今年春,大妮子一人在家操持家务,门被人敲响了。进来的是两个维修工,穿着工作服,一人背着工具包,一个举着长管子,学徐虎,义务为居民检修煤气管道。大妮子心下欢喜:正好煤气灶不畅旺呢,想吃空心菜,来个卖藕的。便人前人后张罗,伺候茶水,笑眯眯地看师傅们操作。不料人刚走,大妮子就发现自己的保险柜被撬开了,里面的现金不翼而飞。原以为是公家的人,可靠,没想到打电话咨询煤气公司,答复竟是绝对没有派人出去过。
大妮子眼皮底下被盗,遭丈夫一阵臭骂。丈夫三十天没吃她做的饭,晚上分开睡觉。
不久,丈夫出差。三天后,大妮子接到电话,一个陌生人自报××医院,称她的丈夫出了车祸,昏迷不醒,有生命危险,需押金一万元。没钱,按规定不得入院。请速汇款至××账户……大妮子一听急火攻心,恨不能马上赶到丈夫身边。为了丈夫的生命,只得汇款。谁知丈夫回来时,安然无恙。听到大妮子的汇报,方知她再次上当,便把大妮子狠狠揍了一顿,并扬言:下不为例,否则立即离婚!
大妮子好不容易嫁个城里人,又没有好工作;丈夫本来就嫌她,特别是近年来在外拈花惹草,几次提出离婚,出了这几件事,正好授之以柄。大妮子的肠子都悔青了。天天闭门反省,一会儿恨贼人卑鄙恶劣,不择手段;一会儿骂自己粗心大意,轻信别人。恨极了,就打自己的脸,骂自己是“半彪子”,然后发狠说:往后就是亲娘老子来了,我也要留点心。
人话有毒,说应验就应验了。这天上午,大妮子三年没见面的爹,真就大老远从乡下赶来了。
“爹!”大妮子率先喊了一声,又惊又喜。可仔细一看,爹老了,也不是记忆中的穿戴装束,心里一下子就犯嘀咕了:爹怎么不打招呼就来了?
“你是谁?”大妮子紧接着问。
“我是你爹呀!怎么,不认识了?”爹不满地说。
“不是不是!爹,你请坐。”大妮子马上赔笑。
爹没坐,直接去了卫生间。借这个工夫,大妮子立即给娘家挂了个长途,打听爹的下落。娘家人说:“不是去你家了吗?”
大妮子松了口气。可当爹出来坐在沙发上时,大妮子的心中又七上八下不安起来。她偷偷瞥了一眼爹,发现爹不仅老了,也瘦了,声音苍老了许多。过去爹抽烟,现在好像对烟不感兴趣。种种迹象表明,爹值得怀疑!
“爹,你抽烟。”大妮子试探说。
“不抽,戒了。”
“爹,你带身份证没有?”
“到你家来还用得着它吗?”
谈话一下子卡了壳。大妮子忽然想到身份证也可以造假,查也是白查,便调动所有脑细胞,另打主意。终于,一个差点疏忽的细节浮出水面。大妮子兴奋地说:
“爹,记得我小时候,一惹你生气,你就骂我;你今儿再骂我一遍吧。”
“啥?”爹如堕五里雾中,“佳芬,你怎么啦?我发现你今天不对劲儿。”
大妮子也觉出自己失态,就岔开话题,起身给爹泡茉莉茶。
“爹,你今天大老远来有什么事吗?”
爹叹口气,说:“一来看看你们;二来呢,你兄弟十一结婚,手头紧啦!我来动员动员,看你这做姐姐的,能不能支持个三万两万……”
又是要钱!大妮子身子一抖,手里的茶杯当地一声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你看,听我一跳!”爹说。
大妮子痛下决心,毫不迟疑地跑到自己的房间里,咚一声关上门,咬了咬牙,拨打了报警电话。
不一会儿,两个警察敲门进来了,径直走到爹跟前,严厉地盘问起来:
“你是什么人?”
“我是她爹呀?”
“带身份证了吗?”
“没有。”
“走!先到派出所去,搞清身份再来。”
“好哇!”爹气得嗷嗷乱叫,手颤颤地指着大妮子,“就算你不借钱,也不能这样遭踏你爹啊。”
“我、我也不是故意的,我是怕人假冒我爹来行骗啊。”
“半彪子!”爹大吼一声。
一听这话,大妮子精神一振。小时候,爹不就常常这样骂自己吗?拉着长音,忒亲切。看来,他是真爹。
“爹,你回来吧。你是我亲爹。”
“大妮子,你这样对待你爹,将来会遭报应啊。”
眼见爹老泪纵横地走了,大妮子愣怔了半天,肠子像刀割一般地痛。良久,她才哭出声来:
“我是半彪子!可这能怪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