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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打假

刘万里

大学毕业后,我费了不少周折、送了不少礼才进了0县工商局。

为了早日转正,在工商局站稳脚跟,我决定搞出点政绩来给领导看看。据说,0县造假酒的很多,屡禁不止,我打算从打假入手。

经过十几天的暗访,我摸清了0县造假酒的基本情况,写了一份报告递给金局长。

金局长翻了翻我的报告,抬头笑着说:“辛苦你了,等我们研究后制定一套方案,到时你也参加这一行动。”

我说:“谢谢金局长。”

元旦将近,金局长亲自出马带领我们直奔那些造假窝点。酒老板见了我们没有一丝惊恐,好像是多年老朋友似的,给我们一边敬烟一边开玩笑:“辛苦你们了,来之前也不打个电话,我好来接你们——就是你们不来,我也会主动找你们的。”

金局长笑着说:“今年的价钱要翻一倍。”

酒老板说:“价钱好商量,咱们先到酒楼去。”

经过一番推辞,金局长坐首席,酒老板坐次席。酒老板点好菜后,他拿出一瓶茅台酒摇了摇说:“这可是正宗茅台酒,我特意为你们准备的。”酒老板亲自给我们斟上酒后,他端着酒杯站起来说:“感谢大家多年来对我的关照,我首先敬金局长一杯,祝你年年升官发财,寿比南山……”金局长笑着说:“慢,我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先交钱后喝酒。”

酒老板说:“今年生意不行,少一点行不?”

金局长说:“一分不能少,对你够优惠了,再少我对其他老板不好交代——我得一碗水端平。”

酒老板掏出钱说:“能给张发票吗?”

金局长说:“要票是两万,不要票是一万,你自己看着办。”

酒老板嘿嘿一笑说:“不要票了。来,喝酒!”

吃完饭,我们又风尘仆仆朝另几家造假窝点赶去,情况基本一样:罚款,到酒楼吃一顿。几天来,我们都在假酒窝点奔波,在饭店穿梭。

年终,每个职工除各种福利和奖金外,每人还发了1万元的红包。金局长在大会上说:“今年我局取得了重大成绩,查处造假酒窝点30处,比去年多查处5处,得到了上面领导的表扬。所以大家要齐心协力团结一致,争取明年更上一层楼,让大家的红包再翻一番!”掌声如雷鸣般响起。

几个月后,我又做了一次摸底调查,我大吃一惊,去年查封的那些小酒厂依然在生产各种假酒。我想,这次立功的机会来了,我要一鼓作气捣毁那些假窝点,给局长一个惊喜。我有两个同学,一个在派出所,一个在县电视台,于是我请他们配合我的工作。

警车“呼呼”朝造假窝点驶去,摄像机对准那些假酒,我举起铁锤朝那些假酒和设备砸去,酒水四处飞扬,溅得我满身都是。如有人反抗,同学就掏出手铐铐住他们,把他们塞进警车。一不做,二不休,我接连砸了那些我所知道的造假窝点。当天晚上,县电视台作了报道。接着省台也播了这一条消息。省上立马派了调查组来0县调查,造假者有的被抓起来了,有的闻风而逃,0县的假酒顿时销声匿迹。

我推开了金局长的办公室,我要向他汇报我的战果。我还没开口,金局长冷着脸说:“这次行动,你为啥没提前通知我?你眼中还有我这个领导吗?你知道你惹了多大的祸吗?”

金局长一连串的问号像机关枪射向我,我准备好的台词被卡在喉咙里,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次你风光了,又上报纸又上电视,你给我滚出去!”

被领导臭骂了一顿,我心里很难受。我哪里得罪了金局长?我不知道,我开始日渐消瘦,茶饭不思。

年终,金局长又在大会上发言,他说:“今年我局取得了重大成绩,查处造假酒窝点35处,但某些人为了出风头,把这事捅到省上,造假酒窝点彻底被铲除了,所以今年我们的额外收入为零,今年大家的红包也为零……”

大家都把目光投向我,我感到那目光像针、像刀……我匆匆低下头逃离会场。我明白了,金局长以前对那些造假者睁只眼闭只眼,目的是年年好罚款,年年都有“小金库”。

从那以后,同事对我疏远了,我成了孤家寡人。无奈之下,我只好辞职去了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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