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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边关野菊花(6)

复明的王二欢喜非常,这天早早来到衙门要向太爷讨差事--进衙门十几天,他连县太爷脸大脸小是胖是瘦还不知道呢。可是待到县太爷升堂之后,王二却不禁大吃一惊,不是捂住嘴,他差点叫出了声--他看见高高在上的县太爷竟是个木头人,只有两个眼珠是人的,王二一眼认出两颗眼珠就是自己的!

待到扭头再看,王二更是吓了个半死,原来师爷书吏还有三个衙役都是鬼扮的,而那些真人却是一个个浑然不觉。王二不敢叫不敢跑,只是心惊肉跳地看着县太爷审案。那县爷太虽然是个木头人,可却是一副公正威严形象,他嘴里问着案情,两眼却叽里咕噜往原告被告腰包里盯。后来那个鬼扮的师爷就分别跟原告被告说小话,原告被告就争着给县太爷送银子,那县太爷接过银子,竟然统统塞进嘴里吞下肚去。王二不敢再看,敢忙闭上了眼睛,心里只顾害怕,也不知县太爷是怎么判的案。

一会儿王二睁开眼,发现人都走了,衙门里只剩下了木偶县太爷和那些鬼扮的人,他们大概以为王二还是个瞎子,也不理他,却向县太爷围过去。王二本来想快些离去。可到门口他又忍不住慢下脚步,扭头偷眼望去,却见鬼扮的人们正脱下县太爷的裤子,银子就稀里哗啦从县太爷屁股里往外拉,臭气熏天。

王二跑到街上碰到了张三,他赶紧把张三拉到僻静处,把刚才看到的一切全告诉了张三。张三听完并没有什么吃惊意外的表现,反而怪怪地一笑,一伸手就把自己的脑袋摘了下来,随跟着又从腔子里钻出一个鬼头鬼脑,龇牙咧嘴对王二说:“告诉你吧,我也是个鬼,不过我已附在了张三身上,所以你看不出来……”

王二魂飞魄散,转身要逃,张三却一把抓住他说:“跑什么,甭管是人是鬼,能让你得着实惠捞到好处不就得了--就算你说出去,也未必有人信,就算有人信了赶跑了我们,你王二不是也得跟着回去卖豆腐吗?”王二思前想后掂量了一宿,第二天还是又去了衙门。开始他还有些害怕,后来也就习以为常了,不但对木偶县太爷点头哈腰,还跟着鬼们去为非作歹。这天王二跟着几个衙役从一家酒楼白吃出来,刚到街上就被什么绊了一跤,他低头一看,原来地下躺着一个不知死活的老花子。“老东西,敢挡老子的道,你真是活腻了!”王二说着就和衙役们对着老叫花子不分头脸地一阵乱打,直打得老叫花子皮开肉綻,末了王二他们还要加点佐料--往老叫花子身上滋了泡尿,然后他们开心地扬长而去。

这天夜里,王二正搂着两个婊子白睡,忽见有人走了进来,王二定晴一看,正是白天让他们祸害得不知死活那个老叫花子。王二瞪眼喝斥叫老叫花子滚出去,老叫花子却指着王二斥责道:“你有眼无珠,跟鬼魅们沆瀣一气为非作歹,白白玷污了神眼,快把眼睛还我!”说着他一把向王二左眼挖来。王二躲闪不及,大叫一声从梦中惊醒,可是睁开眼,眼前又是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了。

王二重新成了瞎子,可他不思改悔,依然和衙门里的人们鬼们为非作歹欺压百姓。突然有一天,地府发现有些鬼官把一些罪鬼放到人间搜刮民财,自己则坐收渔利,阎君震怒,把贪赃枉法的鬼官们一一撤职查办,又派出得力鬼将到阳间抓捕罪鬼们回地府受审,王二和县衙的鬼怪们一起被鬼将锁上镣铐带走了。

到了奈何桥,王二这才想起自己是人不是鬼,他赶忙叫起冤来,说抓错了抓错了,快把我放回去!这是天空中传来了老叫花子苍老而又威严的声音:

“没有抓错!你虽然是个人,可你长期和鬼们在一起狼狈为奸为非作歹,身上早已挂了鬼气,身还没死人早已变成鬼了,等待你的是严厉的惩罚和世人的唾骂!”老叫花子的话音未落,一个鬼将已经用力推了一把,王二立时跌下桥去,堕入幽暗无底的深渊……

追贪官

魏耀宗原本是穷人家出身,父母几乎是靠讨饭供他上的学堂。魏耀宗也很争气,头一次进京赶考就一举高中了状元郎,当朝圣上爱惜他的才华,本来有意留他在京听用,可是因为无钱打点不善逢迎,当朝权贵蔡虎进了几句谗言,魏耀宗便被外放到一个叫金山的穷乡僻壤做了县令。

魏耀宗在金山苦熬了几年,渐渐也学会了溜须拍马投机钻营。后来魏耀宗被提拔到府衙,并很快投靠到了蔡虎门下,成了蔡虎的红人,从此他便开始青云直上连连升官,十年之后,魏耀宗已当上了一方巡抚成了封疆大吏。这时的魏耀宗已变成了一个骄奢淫逸鱼肉百姓的大贪官,他巧立名目横征暴敛,百姓们对他恨之入骨,却又噤若寒蝉,因为谁若稍有不满之举,便可能立时招来杀身大祸。

也算老天有眼,就在魏耀宗不可一世之时,他的靠山蔡虎企图谋反事发,被抄家下狱。魏耀宗听到风声后,自知大祸临头,赶忙带着搜刮来的金银财宝和家人连夜逃走了。为防官兵追赶,魏耀宗白天藏到山沟树林里,夜晚才敢出来赶路,可是走了三天,他的十几辆财宝车只剩下了三辆,而他的十几个老婆则已跑得一个不剩,魏耀宗又气又痛却又豪无办法。这晚他们正在赶路,突然前边的树上跳下几个持刀大汉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魏耀宗以为遇到了剪径的山贼劫匪,他亮出了自己的名号官职想吓退他们,谁知那几个人一听他的名字便咬牙切齿地斥骂道:“狗贼,我们找的就是你!”接着他们就历数魏耀宗以权谋财草菅人命的种种罪行。魏耀宗这才知道是仇人到了,他两腿一软跪了下去,磕头如捣蒜地哀求道:“各位好汉,本官对不起你们,可当初是身在其位不由自己啊,现在我也是追悔莫及,请求各位饶我一命,我愿把家财全都交给你们……”

“呸,不要花言巧语了,多少钱也赎不回你造下的罪孽,狗贼你拿命来吧!”说着几个汉子便挥刀向魏耀宗扑来。

魏耀宗惊恐绝望地连呼救命,可他所剩不多的几个随从早已作鸟兽散,只有一个老家奴魏良搀起魏耀宗就跑。可是他们哪里跑得过那几个壮汉,没跑出多远眼看就要被追上了,千钧一发之际,前面突然杀出一彪人马赶散了那几个汉子。魏耀宗刚刚长舒一口气,暗自庆幸捡回了一条命,可一听这些人是官兵,他立时又两腿一软瘫在了地上。

这时为首的官员跳下马来,几步跨到魏耀宗面前,扑通一声跪下去搀起魏耀宗,然后带着哭腔说道:“主子呀,我来晚了,让你受惊了,我对不起你呀……”魏耀宗听得声音耳熟,却仍是惊惊战战问是哪个,那个官员说:“主子,是我,我是刘忠啊!”

一听是刘忠,魏耀宗真是喜出望外。因为这刘忠原本是他的心腹家奴,跟着他没少干坏事,也没少给他出坏主意,所以很得他的宠幸,两年前魏耀宗通过蔡虎给刘忠弄了顶县太爷的纱帽翅,如果不出事,今年魏耀宗准备把刘忠提到府衙里给个肥缺呢……现在两人在这种情形下见面,真是百感交集,双双不禁抱头大哭了一场。

哭着哭着,魏耀宗突然止了声惊问:“你、你不是奉命来抓本官的吧?”刘忠忙解释说,自从听到主子出事之后他就寝食难安,派出好多人四下打探主子的消息,听说主子将要从这里路过后,他已经在附近路口等候了两天两夜,所以刚才才会及时救主……魏耀宗很是感动,他握着刘忠的手说:“真是患难见真情啊,本官有朝一日若能东山再起,一定保你升官发财!”刘忠说:“主子对小人已是天高地厚,小人几世都报答不完,哪敢再存奢望--主子先跟我回县衙歇息压惊,咱们再把今后的事情细做打算……”魏耀宗连连点头,刘忠就把他扶上马,然后亲自牵着马赶回县衙。

当夜刘忠大排酒宴为魏耀宗接风。这些天担惊受怕风餐露宿熬渴坏了,加上刘忠殷勤相劝,魏耀宗很快就喝了个半醉。他问刘忠有什么好办法救他,刘忠安慰他说:“官场上的事主子比小的明白多了,主子暂且安心住在寒衙,待小的打探一下消息--若是这事有个缓和余地,咱们就赶紧打点,只要银子花到了,自然就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魏耀宗听得心里一宽,就连着又下去几大杯。

魏耀宗本以为今晚能睡个安稳觉了,谁知后半夜他却被魏良推醒了。魏良悄声向魏耀宗报告说,刚才他出去撒尿,因怕惊醒主人,他是悄悄出的屋,谁知出去一看,外面竟有几个兵丁把守,开始他还以为是刘忠派来保护主人的,正在这时却传来了兵丁们的悄声议论,魏良这才知道刘忠千方百计稳住魏耀宗原来是为了把他交给朝廷请赏邀功……

魏耀宗一听就吓没魂儿了,魏良说:“主子别怕,我刚刚查看过,后面好像无人把守,咱们从后窗跳出去再想办法……”于是魏耀宗就踩着魏良的肩膀上后窗,然后一闭眼跳了下去,紧接着魏良也跳了出来。刘忠大概以为已把魏耀宗攥到了手心里,得意忘形之时难免有疏忽大意之处,后面还真没派人手,也幸亏县衙围墙不是很高,魏耀宗这才得以踩着魏良的肩膀靠着墙边的一棵老树勉强攀上墙去,然后魏良又把丝绦系在树枝上,两个人抓着丝绦终于逃出了县衙大院。

趁着刘良还没发觉,城门一开魏耀宗魏良就如出笼的鸟儿一般径直向山里扑去。他们既怕仇人拦截,又怕官兵追赶,犹如惊弓之鸟一般不分南北地在山里跑了五六天,后来因为魏耀宗惊吓劳累过度病得实在走不了了,他们才在一个偏僻山村的一户农家里落了脚。魏良说他和主人是小商贩,途遇强贼抢走了货物,不是跑得快,他们连性命都没了。山里人厚道,不但留他们住下,还去给魏耀宗请郎中抓药。

将养了几日,魏耀宗的病有了些好转,可是想到前路茫茫生死未卜,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这天黄昏,魏耀宗正在昏昏欲睡,魏良忽然慌慌张张跑回来说:“主子,我看见不少村人正聚在街上向这边指指点点,恐怕是咱们说话不小心走了口风,被他们识破了身份,咱得赶紧走!”说着搀起魏耀宗,钻进了院子旁的庄稼地里。

果然,他们刚走出不远,村里乱哄起来,魏良加快脚步搀着魏耀宗上了山。刚上到半山腰,后面已有大群村人举着灯笼火把追了过来,他们手中的钢叉锄头不时闪着寒光。

魏良搀着魏耀宗好不容易攀上了山顶一看,原来山后是高高的悬崖,回头,村人已经追到了半山腰,走投无路的两个人只好钻进了山头下的一个山洞里。

山洞很快就被村人围住了,他们叫嚷着要魏大人赶紧出去。看来这一关是躲不过去了,魏良不由分说扒下魏耀宗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又抓把泥土抹了自己一脸,然后扑通跪下给魏耀宗磕了一个头,说声主子保重,然后起身跑出山洞,对围在洞外的村人说:“我就是魏耀宗,你们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吧,我只求你们不要伤害我的家奴……”谁知他的话音未落,村人们已经齐刷刷跪在了他的面前。

魏良呆住了……

却说魏耀宗正在山洞里发抖,魏良突然兴高采烈地叫着大人从洞外跑回来说:“主子不用害怕了,村人们追来是为了报恩的……”

“什么,报恩?”魏耀宗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原来这里归金山县管辖,叫野狼谷,十年前魏耀宗初到这里作县令时,正赶上当地遭受百年不遇的大旱灾,尤以野狼谷一带受灾最重。那时的魏耀宗还算是个好官,他严惩了贪污赈灾粮款的县吏,又命财主开仓放粮,还把自己半年薪俸捐给了野狼谷的百姓……野狼谷百姓们一直念着魏耀宗的大恩大德,魏耀宗调离金山时他们曾翻山越岭赶去送行,可是由于这里消息闭塞,当他们赶到时魏耀宗已经走了三天了……今天当村人们得知魏耀宗的真实身份后,就商量着要来见他谢恩,不想恩公会不辞而别,于是他们才追赶而来--他们带来了鸡蛋野果鹿肉干,这是他们能拿出的最好东西,他们还带来了大家凑起来的几吊钱为恩公做盘缠,因为山里多野兽,所以他们拿着钢叉锄头要把恩公送出野狼谷……

听完了魏良的讲述,魏耀宗就如傻了一般,可是他的眼角却有泪光闪现。

魏良以为主人还是心有余悸,便说:“主子,这里的人很淳朴,我不好骗他们,他们一定要您出去亲自受他们的跪拜……”

“多好的百姓啊,你给他一滴水,他会回报你整个大海,你帮助过他一次,他永远不会忘记……可是我却做了那么多对不起百姓的事,我、我还有何脸面再去见百姓们哪--我好悔啊……”喃喃地说完这些话,魏耀宗用袖子一遮脸,猛然向坚硬冰冷的石壁一头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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