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宽平时非常贪,仗着老佛爷撑腰,很高调地贪污,大报花账,气焰逼人,断了他人的财路,得罪了许多人。有个满族御史密奏庆宽家藏御座,举动不轨,还说他假冒太监。两条罪都是杀头的大罪。光绪不管是真是假,随即严查,要杀庆宽,可查了许多天,没有可以定死罪的证据。光绪只能给庆宽办了个“违制”的罪名。原来庆宽在家门前立了块“下马石”,属于不是他这个级别的官员应该享受的待遇,违制罪名成立。光绪将庆宽“革职抄家”。过了一段日子,“江西盐法道”出缺,吏部公选推举接替官员。大家一致推选的新任道台,就是被革职的庆宽。庆宽被光绪从内务府赶出来,干上了更有油水的差事。
这时候蔡守信终于明白,庆宽急匆匆地扔掉万宝堂,是因为遇到事了。在这次事件中那少音受到牵连,被革职抄家,从此再未露面,有传言说可能被抓起来了。
自从蔡守信喜得贵子后,冯招财心里就不平衡了,想想自己落到如此田地,似乎都与蔡守信有关。要不是蔡守信多次整他,他也不至于沦落到无家可归,借住在刘三礼的屋檐下,每天看他的眼色行事。当冯招财听说潘五妹也快生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对刘三礼说:“刘爷,我们难道一辈子寄人篱下吗?”
刘三礼问:“招财,你有什么想法?”
“听小道消息说,蔡守信的后台出事了。”
刘三礼想了想说:“招财我可把丑话说到头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可别给我惹事儿。如果你想惹事儿,赶紧从我店里搬出去,你怎么折腾我都不管,但不能在我店里惹事。”
冯招才忙赔笑道:“刘爷您放心就是,小的只是说说。”
一天,冯招财正在门前张罗生意,见潘五妹挺着个大肚子经过,便喊道:“哎,潘五妹,什么时候下崽啊,告诉我一声,我帮你挖个坑埋了。”潘五妹听到冯招财咒她孩子死,脾气又上来了,把手里提着的豆腐脑儿扔到他摊子上,骂道:“没种的东西,你还好意思活着,要我早就死了。”
冯招财摇头晃脑道:“潘五妹,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可四十一岁了,你这个岁数生孩子就是鬼门关,往好里说死一个,往坏里说大人小孩都保不住。”潘五妹气得追着冯招财去打,刘三礼忙说:“五妹,别生气,要动了胎气就不好了。”
潘五妹回到家里后感到肚子疼,一看裤裆都湿了,柳正印见要生,马上去请接生婆。本来下个月生的,生了顿气动了胎气,提前要生。潘五妹在心里说,要是我的孩子没了,我立马去把冯招财杀了。
接生婆来到家里,见是给潘五妹接生,又不足月,想打退堂鼓。她对柳正印说:“咱可把丑话说到头里,这孩子不足月,潘五妹都四十多岁了,又是头生,这骨缝也不见得开得了,要是出了事可别怪我。”
柳正印听了这话,惊得目瞪口呆,结巴道:“能,能出啥事?”
接生婆看看自己的手:“如果顺当了大人孩子都没事儿,如果不顺当可能只能保一个,如果倒霉透了大人小孩都保不住。”
柳正印神情若失,搓着手说:“这可怎么办?”
接生婆说:“要不你去找别人吧。”
柳正印抹着眼泪说:“别走别走,我跟五妹说说。”
当柳正印把刚才接生婆说的话对五妹说了后,她很平静,说:“跟她说,出了事跟她没关系,要是只能留一个就留孩子。”柳正印抹着眼泪出去把潘五妹的话说了。接生婆点点头:“你去打盆开水,一会儿要用。”说完走进厢房,从包里掏出剪刀、棉花摆到床边。掏出盒火柴把棉花点了,烤烤剪刀,说:“到时候你要用力,无论多么疼都要用力,等生下来就好了。”
潘五妹说:“要是只能留一个,要留小孩。”
接生婆说:“兴许大人、小孩子都没有事。”
没多大会儿,潘五妹感到肚子剧烈地疼痛。接生婆把她的双腿打开,发现羊水破了,说:“用力,用力,像拉屎那样用力。”随着看到一只小脚伸出来,接生婆顿时痛苦不堪,跑出门说:“坏了,坏了,是倒生,这生我接不了。”
柳正印顿时呆了,说:“这可怎么办?”
接生婆说:“你们留大人还是小孩吧?”
房里的潘五妹喊道:“留小孩。”
柳正印愣了愣说:“不,留大人。”
潘五妹叫道:“你们都进来。”
柳正印与接生婆来到房里。潘五妹说:“一定要留着小孩,要是把我孩子给整没了,我活过来也自杀,柳正印你是知道我的脾气的,必须要留小孩。”接生婆见潘五妹意志坚决,拿起剪刀来,开始剪潘五妹下身。潘五妹死死地咬着被角,只用鼻子嗯嗯两声,脸上的汗水把枕头都给洇湿了。接生婆把孩子拿出来,看到孩子有些发紫,头也有些扁,便提起小孩的腿照屁股用力拍几下,小孩子哇地哭出来。接生婆松了口气,说:“小孩保住了,是个千金。”潘五妹脸上泛出欣慰的表情:“我,我抱抱。”接生婆把孩子放到潘五妹的怀里,潘五妹脸上泛出笑容,说:“叫,柳小妹吧。”
柳正印哭道:“好,好,就叫柳小妹。”
潘五妹说:“一定要把她养大成人。”
柳正印说:“好,好!”
潘五妹说:“让小惠给她口奶吃,跟她说,我下辈子做牛做马也报她的恩。”
柳正印说:“好,好。”
潘五妹说:“柳正印你过来。”
柳正印来到跟前,潘五妹把孩子递给他,用手摸摸他的手说:“我知足了!”说完手从柳正印的手上滑下来,依旧睁着眼睛,笑着去了。这时床上的血已经瀑到地上,像几条红蛇似地蜿蜒着钻进地缝。柳正印把孩子递给接生婆,盯着潘五妹的眼睛说:“五妹你放心,我一定把她养大成人,然后领她到你的坟前给你烧香磕头。”
潘五妹的眼睛吧嗒闭上,表情依旧那么安详那么欣慰。
接生婆无精打采地往回走,不停地唉声叹气。
刘三礼自看到柳正印领着接生婆从门前经过,就为潘五妹担心,一直在门外等着。当他看到接生婆走来,跑上去问:“生了个什么?”接生婆叹口气说:“唉,别提了,潘五妹年龄又大,孩子又早产,最倒霉的还是倒生,这不她非要留着孩子,孩子是保住了,大人没了。唉!从今以后我再也不干这行了,遇到这事就难受半年。”
刘三礼就像愣了似的站在街边,泪水从眼里冒出来,突然,他梗着脖子,咆哮喊:“我×你娘——,我×你娘——”像疯了似地跑进店,对着冯招财拳打脚踢,把冯招财吓得抱着头趴在了地上:“你中邪了!”刘三礼扑通跪倒在地上,双手撕着头发哭道:“我×你娘。”
由于小惠生了孩子还不满月,刘婉芝把柳小妹抱来后,瞒着她说:“潘五妹生了,没有奶,让你先给奶奶。”小惠把孩子接到怀里,把****伸进孩子的嘴里,问:“不是还得小俩月吗,怎么现在就生了?”刘婉芝感到眼泪要下来,背过身子说:“我去照顾潘五妹。”说着捂着嘴跑了。小惠把孩子喂饱了,哄睡了,想让丫鬟去院里把尿布拿进来。她走到门口发现门外没人,就自己去了。来到院里,见刘婉芝正在院里哭,不由吃惊。
“婉芝,你哭什么?”
刘婉芝忙抹抹眼睛站起来,说:“你怎么出来了?”
小惠说:“再有几天就满月了,没事了。”
刘婉芝说:“你要什么我给你拿,快回去吧,别着风。”
丫鬟回来了,小惠见她眼里也流着泪,突然灵醒到不好了,她问:“是不是潘姨出事了?”
刘婉芝说:“唉,孩子在这里,也瞒不了你几天,就跟你说了吧。潘五妹难产,她要求留孩子,给孩子起完名就走了。”
小惠顿时泪流如瀑,哽咽道:“你说潘姨的命怎么这么苦,才过了几天好日子。这孩子也太可怜了,刚生下来就没有娘了。”
丫鬟把小惠扶进卧室,小惠见柳小妹正睡得香甜,眼泪止不住地流。她跟丫鬟交代了声,要去看看潘五妹。刘婉芝拦着她说:“你还没满月,不能去。”
小惠叹口气说:“最后一眼,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她与刘婉芝来到聚文斋,见院里有木匠正忙着打棺材,父亲蹲在墙根儿边上抹眼泪,玉宽也蹲在墙根儿,用手在地上划拉。小惠走进睡房,见潘五妹的脸很安详。她深深地呼口气说:“潘姨,你就安心走吧,你放心,我把柳小妹当自己的孩子养,有蔡丰一口吃的就有她一口吃的。”蔡守信从外面进来,见小惠来了,急了:“你怎么来了,赶紧回去。”
小惠说:“守信,我父亲遇到事拿不开座,你多操心吧。”
蔡守信:“用你说?赶紧回去。”
小惠抹着眼泪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