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三皇邪咒 (3)
她感到,即使是玄寒之坚冰,以及二十余载光阴,却仍是无法掩盖父亲惊天撼地的气概。
尹恬儿惶然道:“爹爹息怒,二哥这么做应是事出有因。被救二人中一人是六道门弟子,另一人虽是无名,却杀了苍封神……”
语至此处,立被尹老谷主打断:“苍封神?六道门门主?!”
“正是,此人是在与那六道门弟子携手对付苍封神时,将苍封神杀了的,但他们自己也受了伤,正好被不二法门灵使救起,送至隐凤谷……”
“哈哈哈,哈哈哈……”尹老谷主忽然纵声长笑,笑声穿透冰层后,竟仍是极具震撼,整个冰殿都为之轻颤。
尹恬儿一惊之下,赫然发现十几年来一直完整无缺的冰台,此刻竟以父亲所在的部位为中心,向四周延伸出无数如闪电状的裂隙。
这一幕对尹恬儿的心灵震撼极大,无可名状的感觉紧紧抓住了她的心,她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了。
只听得尹老谷主道:“能杀了苍封神,又为不二法门灵使救起的人,必定十分有趣!恬儿,你一定要设法留住此人!”
日暮西沉,秋风正紧。
“求名台”乃一天生石台,前临一条宽阔的大河,后倚狰狞危岩。石台方圆达十余亩,平坦如人工凿就,堪谓天造地设、鬼斧神工。
晏聪立于“求名台”两侧,面向最后一抹血色夕阳,神情凝重。
通向“求名台”有一座石拱桥,石桥横跃大河,可四马并驰。此刻,桥上有四名不二法门的黑衣骑士默然肃立,不二法门的旗帜迎风飞扬,猎猎作响。
无论在何处,只要有不二法门绣有“独语剑”的旌旗出现,任何人都会收敛轻视之心,因为它所代表的,就是最高权势!
不二法门之喜憎,已俨然成为天下人的喜憎,没有人能违背不二法门的旨意。
事实上,亦没有人会违背不二法门的旨意。法门元尊明察秋毫,洞悉万里,但凡不二法门介入的武界公案,没有任何冤屈不公之处。
只是,不二法门并非对武界中的每一件争夺都介入其中。武界自有武界的规律,生死血腥本就是武道存在的外在形式,消除了生死血腥,武道无异于不复存在。
便如潮涨潮落,自来有之,谁也无法消除,不二法门所做的便是让这潮起潮落不会成为汹涌海啸!
晏聪实应称幸才是,但凡有不二法门过问插手的事,向无冤屈。
但,晏聪的心情依旧沉重。有关苍封神的秘密,也许唯有他自己方知,虽然苍封神生前曾承认自己与当年六道门四旗旗主晋连之妻晏摇红之死有关,但此刻苍封神已死,死无对证,仅凭晏聪、战传说所言,又怎能让他人信服?无论何人,都会想到他们如此说定是为自己开脱罪责。
那么,不二法门这次是否能如以往一样,让真相大白于天下,让六道门心服口服吗?
不二法门四大使者之灵使并未现身此地,但晏聪知道灵使必会在应该出现的时候出现。
仿若天下诸般事宜,皆在不二法门掌握之中——这,本就是武界中人共有的感觉。
心神不定间,晏聪想到灵使毙杀苍封神时所说的话,心中稍定,同时暗忖道:“灵使如何知道苍封神勾结外人,残杀六道门中人?其实即使是我自己,先前也是略有猜疑而已,直到两天前苍封神自以为稳操胜券,亲口承认方能确定这是事实。而灵使何以如此神通广大?”
正自思忖间,东面传来急骤的马蹄声,由远而近,踏碎了黄昏的寂寥。
回首望去,只见三匹快马如飞驰来。暮色沉沉,三骑便如同在夜色中滑翔而至,如此快疾行进,犹隐约可闻鞭击虚空之声偶尔响起,显然可见骑者心急如焚。
晏聪轻吸一口气,凭三骑来势判断,他相信必然是接到自己传讯赶来的六道门中人。
他不由向石桥那边扫了一眼,灵使尚未出现。
仅在短短的瞬息间,三匹快马已如飞而至,马嘶声中,马上骑者飘然掠下,马儿犹自在躁乱不安地跺着步子,铁蹄踏于石台上,发出清脆的“嗒嗒……”之声。三匹坐骑皆在大口大口地喷着热气,光亮的皮毛上渗出点点汗珠。
石桥上四名不二法门武士对此视若未睹,没有任何举措。
晏聪快步上前相迎,虽是在暮色中,但既为同门,晏聪仍是一眼便认出三人。当他辨清三人中年龄最大的老者时,微微吃了一惊,因为此人论辈分比苍封神仍要高,乃苍封神的师叔景睢,亦是六道门他这一辈人中硕果仅存的一人!当年武界群豪与邪道九极神教教大战时,六道门出力甚多,正因为如此,六道门方被世人视为名门正派,但为此六道门亦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伤亡大半。六道门与九极神数度血战后,景睢被斩断一腿一臂,仅能以假肢代步。他的六位师兄中有五人遇难,唯有掌门师兄文过非虽受致命重伤,却暂保性命。其时苍封神刚拜文过非为师,文过非在重伤将亡之前,将苍封神托付给景睢,并把“六道归元”传与了他。
景睢不负文过非所托,对苍封神勤加点拨,因眷顾师兄弟之情义,景睢待苍封神之恩义甚至在其谪传弟子之上。苍封神亦不枉景睢一番心血,无论武学智谋,都为同辈的佼佼者。最终,景睢将掌门之位传与了苍封神,而非自己的一干弟子。
之后,因为手足有疾,行动不便,加上年岁已高,景睢便将六道门全权交与苍封神主持,从此门内之事他极少过问。
晏聪仅是六道门普通门徒,进入六道门二年,亦只见过这位老门主三次。此次连景睢亦不辞辛劳策马而至,晏聪心中更为忐忑不安。
与老门主景睢同来的另外两人的身份亦不寻常,其中一人赫然是四旗主晋连,亦即当年被杀的晏摇红之夫!晋连面容消瘦,目光沉晦,在晏聪的印象中,晋连是六道门诸旗主中最沉默寡言者。
对晋连的出现,晏聪并不惊讶,因为他向六道门传讯时,声明有与苍封神有关的事要告之同门中人,让门中委派人员与他在此“求名台”相见,并要求晋连晋旗主应在其中。同时晏聪已预先告之六道门,因为事关重大,不二法门灵使已过问此事,将与众人一道追查诸事的是非曲直。
也许因为一则与苍封神有关,二则提及不二法门灵使,景睢三人才毫不犹豫地赶至这边。苍封神让晏聪追杀战传说,之后苍封神又自己追杀晏聪,这一切六道门其他人一无所知,所以对苍封神离开客栈后的去向,众皆不知。六道门一度陷入混乱中,直到得到与苍封神一道失踪的晏聪的音讯。
晏聪本是六道门的一名普通弟子,这一次却指明要与晋连约见,显然此事极不寻常。景睢虽是苍封神的师叔,但对苍封神的情义却决不亚于自己的谪传弟子。苍封神失踪之后,最为焦虑不安的也许就是老门主景睢,他不顾晚辈劝阻,执意要赶赴“求名台”。
晏聪见景睢白发苍苍,一脸风尘,不由心生不安,忖道:“不知得知真相后,他将会有何反应?”
赴约三人中最为年轻者年约二十六七岁,无论容貌、体形皆与苍封神惊人神似,此人正是苍封神唯一的儿子苍黍。不知为何,苍封神虽身为六道门门主,却未亲授其子苍黍武学,而是让苍黍拜九歌城城主萧九歌为师。苍黍有其父之风,沉稳持重,内敛却又智谋不凡,甚得九歌城城主萧九歌器重,并将其长女许配给苍黍。没想到平时身在九歌城的苍黍,今日会同景睢、晋连同赴“求名台”!
苍黍的出现,无疑已予晏聪以更大的压力!
晏聪上前相见,神情恭敬却不卑谦,更无惶然不安之色。
景睢缓缓踱前几步,他的步伐显得僵硬而古怪,右臂荡然无存,空荡荡的袖管在迎风拂动。
“丁兄弟,我父亲何在?为何只有你一人在此?”苍黍道。说话时,他的目光扫过晏聪身上几处包扎好的伤口。
晏聪并不回避苍黍的目光,他略略沉默后,沉声道:“他——已死了!”
他的声音虽轻,却不啻于惊雷炸响,苍黍愕然而立!
晋连的身子微微一震!
景睢眼中精光暴闪,犹如穿破重重云层之惊电!他显得极为吃力地向晏聪走近两步,一字一字地道:“此言当真?”
晏聪平静地道:“弟子所言字字属实!”
“是谁杀了我父亲?你的武功远不及我父亲,为何你反而安然无事?”苍黍一把揪住晏聪的衣襟,高声喝问,他的双目似欲喷火,状如疯狂。
晋连暗自皱眉,心忖一向沉稳内敛的苍黍此刻却是有些不够稳重了。晏聪退后数步,道:“待不二法门灵使来后,自可知真相!”
“难道有老夫在此,你仍不能坦言一切?”景睢的言语中已隐隐含有森寒之气。
晋连道:“丁聪,有老门主在此,你不必有顾虑。门主被杀,是六道门一等大事,怎可有丝毫懈怠拖延?你是否知道是何人毒害门主?”
晏聪缓缓点头。
苍黍立时逼进一步,沉声道:“为何不将真相说出?我父亲的……遗骸又在何处?”
“遗骸”二字吐得很艰难,显然他并不愿相信父亲苍封神已被杀。
未等晏聪回答,只听得有沉厚的声音传来:“灵使即刻将至,苍公子要知道真相,亦不必急在一时。”
说话者赫然是石桥上不二法门四黑衣骑士之一。
苍黍神色一变,寒意笼罩其脸上。他的双眼渐渐眯起,腰间所配长剑铮然颤鸣。
气氛顿时显得极为紧张。
四黑衣骑士神态自若。
苍黍神色再变,终于渐渐松弛下来。他甚至哈哈一笑,道:“久闻不二法门明察秋毫,今日我苍黍与六道门三百弟子倒要见识见识!”
不二法门四黑衣骑士沉默不语。
却听晏聪道:“灵使未至,老门主、晋旗主、苍公子,三位可愿听丁聪说一段旧事?”
景睢与晋连相视一眼,皆有愕然之色,心知丁聪此言必有深意,当下微微颔首。
晏聪的目光投向苍茫夜色,缓缓地道:“世人一向皆推认‘大易剑法’与‘不堪七式’为最诡异奇玄的武学。‘不堪七式’自是千里宫宫主公孙断桥的绝学,而‘大易剑法’却是归属于本无什么名声的晏家。五十年前晏家晏道几奇迹般自异域废墟脱身而出后,创悟出了‘大易剑法’,天下震动。但晏道几却在不久后便无故暴亡,‘大易剑法’从此被晏家视作不祥之物,家族子弟一概不许问津此剑法……”
对于这段往事,景睢身为前辈高人,自然略有所闻,他喟叹一声,道:“当年确有此事,实是世事祸福难测。据说晏道几亡后,晏家从此家道败落……”
晏聪声音沉缓地道:“不错,晏家本算不得豪门世家,所以除了晏道几之外,晏家再无其他武功修为较高者。晏道几创悟‘大易剑法’后,武界为之震动,树大招风,江湖中人争勇好胜,晏道几难免因‘大易剑法’结下不少仇家,只是‘大易剑法’冠绝江湖,仇家慑于晏道几剑法如神,自不会轻举妄动……”
苍黍冷笑一声,道:“丁兄弟身为六道门中人,为何如此推崇他人剑法?莫非六道门根本不入你之眼?”略略一顿,接着又道,“对我父亲之事,你闪烁其词,反而大谈‘大易剑法’,究竟是何居心?”
晏聪道:“只因门主之死,与此事有着莫大的关系!”
苍黍一怔。
“晏道几去逝后,晏家便犹如风中之烛,随时都有可能因为仇家前来挑衅而遭遇灭顶之灾。权衡之下,晏家终作出决定,只留小部分人在晏家祖宅看守家业,其余家人皆在深夜连夜迁徙至异地,分作几处隐居,只求武界淡忘晏家时再重返故居。晏家的担忧很快成了现实,就在他们连夜迁离后不过二个月,留守在故居的二十余人竟齐齐神秘失踪。迁徙至异地的晏道几的二子一女自然知道这蹊跷的事定是仇家所为,可怜晏家二子一女担心被仇家知晓行踪,竟不敢将此事报官——何况,武界恩怨,官府即使过问,又有何用?”说到此处,晏聪似乎心神激动,停了良久,方接着道:
“祸不单行,此后十年时间内,分居三地的晏道几二子一女中,长子与次女竟再度相继遇害,其家人亦遭不幸!但此时的晏家在武界中已是默默无闻,加上为免除灾祸,他们皆隐名易姓,他人又怎会对此事留意太多?
“唯一幸存的三子晏文在晏道几去逝后,尚未满周岁,隐居异地时,一直与其母形影不离。在晏文之兄姐相继被害时,他亦年仅十四岁。晏文已成晏家唯一血脉,其母为求避祸,携晏文退隐至东海之滨。晏母本是富贵门第出身,何尝料到会困窘至此?所幸他们母子二人尚有一些祖传珍物,可补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