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纹和碧痕两个人都是宝玉的丫鬟,地位在袭人和晴雯之下,但比小红、四儿等小丫头的地位要高一大截,属于宝玉的近侍丫鬟,和麝月的地位应该差不太多。她们两个人的出场机会较少,一般都是和其他丫鬟一起被提起,做的是集体动作。个人性动作也就是打打帘子,倒壶茶之类的事情,只是露个脸就没了进一步的情节。第二十四回,这两个人倒是双双亮相,哗啦啦地向小红倒出一箩筐话来,意思不外乎你这样的人不配递茶倒水,明显是同事间的相互排挤。
同事之间相互排挤,也是办公室里令人头疼的一件事情。尤其是新人、有能力的人,在领导面前表现了一下自己的工作能力,本来是在向领导示好,希望得到重用和提拔,但在别的同事眼里,这种示好本身就是对自己的挑战,排挤就自然而然地发生了。甚至有人总结说,职场上永远不缺乏竞争,而排挤只不过是其中的一种竞争手段罢了。通过排挤的方式让有实力或不合作的同事离场,这是职场自然法则,上场就是要较量。只是在秋纹、碧痕对小红的排挤上,这种较量从一开头就让人看出了输赢,因为双方的实力实在太悬殊。
话说宝玉从外面回来,想要喝茶,叫了半天竟然没有一个人应。这时小红上来斟了茶,并和宝玉说了几句话。说话间,秋纹、碧痕两个人提着一桶水,嘻嘻哈哈地说笑着走进来。两个人走得是趔趔趄趄,水也是泼泼洒洒,小红忙上去接。秋纹和碧痕正互相抱怨,这个说你弄湿了我的裙子,那个又说你踩了我的鞋,忽然见有人过来接水,便感觉诧异。进屋里看了一眼,发现屋里没有别的丫鬟,只有宝玉一个人,就知道小红趁机在宝玉面前表现了,于是给宝玉准备好洗澡水,关了房门就出来找小红。
小红还想撒谎瞒过去,说是我不是故意要去屋里的,只因为找手帕子,结果听见宝玉要茶喝,但是你们没有一个人在,所以我就进去给倒了茶。才倒了茶,就见你们回来了。但是秋纹和碧痕,哪里会放过小红,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数落小红。
秋纹骂小红道:没脸的下流东西!正经叫你去催水去,你说有事故,倒叫我们去,你可等着做这个巧宗儿。一里一里的,这不上来了。难道我们倒跟不上你了?你也拿镜子照照,配递茶递水不配!
碧痕接着骂:“明儿我说给他们,凡要茶要水送东送西的事,咱们都别动,只叫他去便是了。”
秋纹还不解气,继续骂:“这么说,不如我们散了,单让他在这屋里呢。”
秋纹和碧痕为什么要这样呢?她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要将小红唬破了胆,让她再不敢走近去服侍宝玉。作为宝玉身边的服侍丫头,她们当然知道宝玉的性情,对于样貌和言谈都不错的小红,宝玉肯定是很容易瞧上眼的。小红的地位提升,往往就对应着她们地位的相对下降。要是小红在宝玉面前成了红人,那她们完全可能被彻底无视,甚至是顶了小红的缺,只能是在外面做些粗活,这是她们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所以排挤起小红来,简直不用商量,先狂轰滥炸一番再说。
同事之间的排挤,要是实力和地位彼此相当,那还能用相互之间的竞争来进行理解。现在的情况是小红比秋纹、碧痕的地位低了一大截,纵使被骂也根本没有还口的机会,只能是想着法子解释,目的也仅仅是逃过眼前一劫。至于日后的竞争还真的谈不上,小红在这次之后,不就“心内早灰了一半”吗?
尽管之前宝玉让小红倒茶的时候,觉得她“俏丽干净”,但是事后并没有再提起过一句:“那个叫小红的姑娘哪里去了?怎么不叫她来近前服侍呢?”做领导的就是如此,他们的心思变化很快,不可能对一个普通员工投以多大的关注。某个场合见上一面,员工的表现让领导眼前一亮,也就是顺口给那么一句表扬。如果手下的人心胸宽广,说不定会嘉奖这位员工,甚至还会重点培养和提拔。但如果觉得这位员工只是讨领导的好,并可能会因此威胁到自己,那么最有可能的做法就是像秋纹、碧痕这样有意地去排挤对方,这位员工也就自然没有了向上发展的机会。
在排挤小红这件事上,秋纹、碧痕可以说是取得完胜。但她们会不会也被地位更高的丫鬟排挤呢?答案是肯定的,只是在表现形式上没那么明显罢了。或者可以说,越是处于上位,这种同事间的排挤就越为隐蔽。最底层的排挤可能是拳打脚踢;提高一级,就是小红的遭遇,被臭骂一顿;再高级一些,那么就可能只是讽刺挖苦了。
第三十一回,宝玉说是要和晴雯一起洗澡。晴雯摇手笑道:“罢,罢,我不敢惹爷。还记得碧痕打发你洗澡,足有两三个时辰,也不知道作什么呢。我们也不好进去的。后来洗完了,进去瞧瞧,地下的水淹着床腿,连席子上都汪着水,也不知是怎么洗了。”
第三十七回,秋纹说是替宝玉送花给太太,自个儿得了几百钱的喜头不说,更主要的是为太太长了脸,又得了两件衣服的赏。这时,又是晴雯,笑道:“呸!没见过世面的小蹄子!那是把好的给了人,挑剩下的才给你,你还充有脸呢。”“要是我,我就不要。若是给别人剩下的给我,也罢了。一样这屋里的人,难道谁又比谁高贵些?把好的给他,剩下的才给我,我宁可不要,冲撞了太太,我也不受这口软气。”
两次的话语,除了表面上的笑话,大多数人都能看出其中的醋意和嫉妒。但同时,这其中也藏着对秋纹和碧痕的讽刺挖苦,是另一种形式的同事排挤,只是比秋纹、碧痕对小红所做的要高级了那么一点而已。
现代职场中,确实存在着一个客观的情况,那就是因为或虚或实的原因,同事之间相互排挤、相互拆台。不可否认的事实是,现实中的人们会通过贬低别人的方式来抬高自己,职场中这么做的人并不在少数。办公室里的所谓“斗争”,一般来说不是真的存在着利益的对立和资源的竞争关系,而是同事之间“一较高低”的心理在作怪,希望用把别人“踩在脚下”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的“高贵”。在红楼职场中,秋纹和碧痕的意图非常明显,就是无论自身利益有没有受损,先把小红打压下去再说,她们的这种做法让我们联想起一句话:“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