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了也就好了,跑了这么多天,岗哨新来的卫兵都认识她了,每次远远地看到她的身影,都会主动把通往巩家那个方向的横杆给她升上去。而她,会在经过岗哨的时候朝里面的人挥手致谢,有时候手里拿着东西,就冲那个腼腆的卫兵微笑一下,年轻人总会羞涩得低下头去,她那时会想起一句话,活着,就是一种细碎的幸福。
巩明军也是出差刚到家,张素琴殷勤地招呼丈夫,顺带着指使田姨拿东拿西,让原本就忙碌的厨房愈发的忙乱……
巩雪踩着电话铃声进门,她一边换鞋一边和餐桌边等着开饭的巩明军冷淡地问候了一声。田姨拿着给巩老准备的午饭,急匆匆地跑出厨房,看到巩雪,脸上露出一抹微笑,“小雪,回来了。饭菜马上就好,我先给首长喂饭!”
巩雪正要接过去,那边客厅里接电话的张素琴面色不豫地喊她,“小雪,你的电话!”
事真多,家里的电话统统是找她的,哪怕军区有什么事需要找巩老,也是直接找巩雪,不找她的丈夫,巩老唯一的儿子巩明军。
巩明军也感到悻悻,他在家里快成摆设了,就算想去伺候一下老人,也被巩雪和田姨防备地盯着。他在巩家就是个多余的人,一个比妻子还要多余的小儿子……
巩雪让田姨先去给爷爷喂饭,她小跑到电话前,接过去,冲张素琴点点头,“谢谢二婶。”
张素琴撇唇冷笑,捂着话筒,故意说:“是个男的,问是谁,还不说。”别有深意的目光在巩雪的脸上扫了一圈,扭着腰,找巩明军告状去了。
巩雪背对着他们,望着窗台上一盆苍翠欲滴的绿萝,礼貌地对电话那端的人说:“你好,我是小雪。请问你是哪位?”
“你好啊,小雪,我是秦默啊……”
秦队长?
巩雪从几天前和高原简单对话后,一直觉得心神不宁,他说让自己等着他,是要休假来看她吗?如果真能来,当然好了,不过,二叔二婶肯定会因为他的出现兴风作浪的,这点认知又让她有些担心。
看他几天来没有消息,想他或许有事,回到南疆后顾不上和她联系,此刻接到秦队的电话,她才敏感地联想到他是不是因为她犯什么错误了。
于是她紧张地问:“秦队长,是不是高原出了什么状况?”
秦默在心里暗赞了声聪明,他尽量把平常的大嗓门放得平缓,柔声说:“你先别担心高原,他身体没事,就是脑袋犯浑,跟我闹情绪呢!”
巩雪低低地嗯了声,“您是不是把他关禁闭了。”照着高原的脾气性格,回到驻地不给她联系的可能为零,如今他几天没有动静,想必被秦队看管起来了。
秦默尴尬地笑了笑,“什么也瞒不过你!是啊,我把他关起来了,要是不关呐,他指不定就做了逃兵了!”
巩雪了然地笑笑,称赞说:“您关的好。不过,我想求您下手轻一点,他的腿有旧伤,在潮湿的屋子里呆久了,会很难受。”
秦默闷声笑了笑,接口:“放心吧,伤不到他!我比你还金贵他呢……嗳,对了,小雪,你爷爷的病怎么忽然严重了。”听那头狮子吼了个大概,也知道挺严重的。
巩雪简单用几句话讲述了爷爷的病情,秦默听后欷歔感叹不已,他试探性地问巩雪,想不想高原一直在身边照顾她,照顾巩老。
巩雪问他是真心的,还是逗她玩呢,她当然希望高原和她一起照顾巩老了,可那只是暂时的,因为她知道,高原身上肩负的使命和他苦苦坚守的理想和信念。
秦默的心放下大半,他觉得再隐瞒下去也没有必要了,他考虑了一下措辞,对巩雪说出真实的糟糕的情况:“高原要打转业报告,小雪,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巩雪似乎已经猜到这样的结果,她沉吟片刻,对秦默说:“秦队您放心,我不会让他犯浑的,爷爷我一个人能照顾得很好,不需要他牺牲理想来陪我。秦队,我走前不是交给您一封信吗?您不妨拿去给高原,他若是看了以后,还不肯打消转业的念头,您再来找我。”
秦默经她一提醒,也想起办公桌里压箱底的那封信了。
没什么好说的,亮军和如兰的闺女,从来没让他失望过。
“成!就这么说定了。小雪,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高原,我再留他两年,两年后,我保证把完完整整的人交到你手里!”秦默保证道。
当晚,秦默带着巩雪留下的书信和一盒烟走进禁闭室。他把东西丢在黑着脸的高原身上,一句话也没说便出去了。
秦默没走,他只是立在院子里的月亮地里,静静地等着里面的人,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秦默相信巩雪有这样神奇的魔力,因为她,本身已经是个传奇。
屋内屋外,均是无声。良久以后,禁闭室的门被高原从里面打开了,和之前那头狂躁不驯的狮子截然不同的是,高原变得沉静内敛了许多,秦默并没有看那封信的内容,交给高原的时候,口还是封着的。他知道高原眼里多出来的东西,一种难能可贵的闪光的东西,和小雪的书信有直接的关系。正是这封信,改变了高原,让他走出执念和阴霾,实实在在地找到了生命里弥足珍贵的散去迷雾的方向。
他对面容肃静的秦默说:“队长,我错了。”
秦默还是什么也没说的上前给了他寄予厚望的部下一拳,这一拳打得是结结实实,力量深重,寓意深远。高原硬生生承受了这一拳,却是连身躯也没晃一下。
他深邃的眼睛,望着心爱的姑娘所在的方向,隐隐泛起水光:“队长,你肯定猜不到小雪为了我牺牲了什么,和她的深明大义相比,我的做法简直就是个混蛋。”他垂下眼帘,攥紧拳头,“就像她说的,不是长相厮守才是真爱,真爱是彼此相隔万里,却能心心相通。她不在乎舍弃掉的金钱和物质,只求我能在短暂的军旅生涯里实现梦寐以求的理想和抱负,让我对得起这身用烈士鲜血换来的军装。队长,我何其幸运,能拥有如此至纯至真的女孩,这样的小雪,值得我用一生去爱,去尊敬!”说完,高原面色平静地返回禁闭室,主动关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