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虞弘墓吸引了世界的眼球,美国芝加哥大学著名教授巫鸿先生正拟与哈佛大学、北京大学、中国社科院考古研究所、中央美术学院在北京大学于2000年联合召开“汉唐之间东西方的文化互动”国际会议,听到虞弘墓出土的消息后,立即联系,将虞弘墓的发现列为本次会议的主要内容,并且将虞弘墓石堂图案作为会议海报图案。开会时,原定会址是北大勺园宾馆会议室,不料届时会议室内外除正式代表外,还挤满了各系来听会的教授和研究生,走廊里的人听不到发言,看不到投影,意见很大,以至于会议刚开,就不得不决定临时休会,将会场调整到北大新建好的国际会议中心。
牛津大学冒顿学院以东方学闻名于世,院长罗森教授以前在大英博物馆工作,是著名的中国文物专家,也是这次会议的正式代表。虞弘墓石堂图像给她留下深刻印象。会后,她利用到日本出差之机,专门收集了一些与虞弘墓有关的波斯图像。一个月后,她与课题负责人张庆捷同在北京参加一个会议,她将在日本收集到的资料送给张庆捷。同时,她向国家文物局有关领导推荐,说该批资料太珍贵了,应该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
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是世界上最大的博物馆之一,也是第一流的博物馆。为了让美国人民了解中国源远流长的文化,该馆有关人员耗时7年,筹备了一个美国最大的中国文物展,名称为“走向盛唐”。意思是以繁荣开放为特点之一的大唐王朝,奠基于南北朝时期,这与东西方文化、物贸的交流和民族融合有极大关系。这次展览,就是要以实物证据来重现、复原这个过程。听说虞弘墓出土后,该馆馆长菲利普.孟特伯勒先生、副馆长和亚洲部主任屈志仁先生以及何慕文先生、孙志新先生等,先后几次赶到太原,见到石堂,喜出望外,一致认为,赴美文物大展中,不能没有虞弘墓石堂。
此外,还有一个缘故是,原来有人在大都会博物馆展出一件精美的石刻,那件石刻外形像是一个石棺床底座的一部分,上面满是图案,尽管那些图案的构思和风格令人拍案叫绝,然而让人疑惑的是,那些图案的内容和表现手法非常陌生,以往没有见过,甚至有人怀疑它的真实性。听说虞弘墓石堂的图案与此相近,大家都急于想通过对比早点知道,那件石刻底座是否赝品。经过与虞弘墓图像的对比,两者的图案风格非常相近,也应与祆教有关。现在已经无人再怀疑那件石刻的真实性了,它的文物价值和美术价值,都得到了充分肯定,那是一件入华粟特人的石葬具构件,也是反映中亚艺术和生活的优秀艺术品。
虞弘墓石堂图像的价值有多大?从它源于西亚、中亚,与多个国家关系密切,又具有广博深刻的文化内涵和艺术特点的这批图像来看,其画面内容之丰富,艺术特点之独特,传播地域之宽广,全世界也极为罕见。作为古代东西方艺术交流之物证和杰出的艺术品,其价值目前还难以给出准确估计。因此它一问世,如何保护,便成为发掘者和参观者谈论最多的话题之一。
该石堂图像还有更重要的研究价值。众所周知,有关中亚古国文化的图像考古资料,即使在中亚也不多见。俄罗斯考古工作者在中亚两河流域的片治肯特和瓦尔赫沙发掘古代粟特人的遗址时,出土过严重残损的壁画,这些资料已经整理出版,引起学术界的极大重视。俄罗斯、日本、法国、英国、美国等国学者研究丝绸之路中亚段时,依据的图像考古资料主要是这两批。类似资料国内只有零星发现,在新疆、甘肃敦煌和其他省区,都有人发表过资料和研究成果。
太原隋代虞弘墓的图像资料与片治肯特和瓦尔赫沙等地的内容有许多不同。可以说,这是目前中国关于丝绸之路中亚段和波斯、中亚文化最丰富集中的一批图像资料,完全可以与片治肯特和瓦尔赫沙的资料媲美,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因此它的意义非常重大。
古代丝绸之路和东、西文化交流是国际学术界的关注热点,这一大批新资料极可能促使该热点升温,并再次把国际学术界东方学的视线引向中国。可以引申、拓展世界上关于丝绸之路和古代东、西方文化艺术交流的探讨。
以上两点现在业已成为现实,2000年,西安史君墓石堂出土后,在《文物天地》作了报道,该刊物编辑在随文介绍祆教资料时说:“直到1999年,中国的祆教画像石才开始被学界注意。太原隋虞弘墓祆教画像石墓的发现引起了学界的一场地震,被评为当年的中国十大考古新发现。”{13}
中国史书上有不少关于祆教的记载,但科学发掘的实物尚未发现。虞弘墓石堂上有关祆教的图像,有墓志准确纪年,有具体圣火坛、祭司的形貌,所以能更深入了解祆教的内容和流传。
在日、美、法、英、德等国博物馆,还有一批由我国流失出去的内容相似、时代相近的石葬具零散图像资料,国内外学者也都做过程度不同的研究。对这批图像资料的真伪,许多人抱有怀疑,导致有的研究进退维谷,严重阻碍了研究的深入展开。笔者曾听一位美国学者说,在日本滋贺县弥贺博物馆,有一件出自中国的石棺床,棺床也有与虞弘墓类似的图像资料,她本拟深入研究这批资料,但由于周围许多学者怀疑那些资料的真实性,不相信在中国古代的石棺床上,怎么会出现完全反映中亚生活的图像资料,而且图像非常陌生。她担心研究结果不被学术界承认,始终未能放开手脚去研究这批资料,致使对这批资料的研究时断时续。如今虞弘墓图像的问世,提供了无可置疑的证明与新的内容,给她的研究加入了新的动力。
诸如此类的例子还有。现在,虞弘墓的发现彻底改变了这一状况,一是因为虞弘墓是经过科学发掘的,无可怀疑;二是墓志上有准确纪年,时代明确;三是墓志上清楚记载虞弘乃鱼国人,地处西域;四是虞弘墓出土石堂是完整的,图像齐全。有此四大优势,所以虞弘墓的问世,除可证明国外类似图像资料的真实性外,更为重要的是,还为这批流散国外时代不明的类似零散图像资料提供了断代标准。
中国古代文献中有许多关于入华中亚人及其活动的记载,但墓葬和墓志很少发现,反映其民族系列生活的图像更是少而又少。从这个角度讲,虞弘墓的发现,填补了这个空白,撩开了古代入华西域、中亚人的神秘面纱,使人们对这些人在华活动的情况及那时中国古代的开放情况有了许多新的了解。随着研究工作的深入,对北朝、唐代入华中亚人诸方面情况,我们有了更全面清楚的认识。。
根据已掌握的材料,北朝、唐代的对外开放,不论从规模上说,还是从深度上说,在中国历史上都可谓是史无前例的。那次的对外开放,大量外国人和域外物质文化涌入中国,导致了盛唐数百年的繁荣与文明。我国现在的对外开放,或许是历史的又一次轮回,也是给予中国的又一次机会,必将导致中国的再次大繁盛与大崛起。虞弘墓的发现,正是古老文化给我们的一种启迪和征兆。
参考文献与注释
① [唐]李林甫《元和郡县图志》内也有如此记载,但根据至今为止的考古资料来看,此说并不可靠。
② 张庆捷、常一民:《虞弘墓展示的中西亚风情》,《中国国家地理》2002年第8期。
③ 山西省考古研究所、太原市考古研究所、晋源区文物旅游局:《太原隋代虞弘墓清理简报》,《文物》,2001年第1期;张庆捷:《虞弘墓志中的几个问题》,《文物》2001年第1期。
④ 韩康信:《虞弘墓人骨鉴定》;韩康信、张庆捷:《虞弘墓石椁雕刻人物的种族特征》,同见发掘报告:《太原隋虞弘墓》,文物出版社,2005年。
⑤ 谢承志、崔银秋、刘树柏等:《虞弘墓出土人类遗骸的线粒体DNA序列多态性分析》,《太原隋虞弘墓》附录五,文物出版社,2005年。
⑥ 山西省考古研究所、太原市考古研究所、晋源区文物旅游局:《太原隋代虞弘墓清理简报》,《文物》2001年第1期。
⑦ 张庆捷:《太原隋代虞弘墓石椁浮雕的初步考察》,《汉唐之间文化艺术的互动与交融》,文物出版社,2001年。
⑧ 关于虞弘墓石堂图像包含的文化因素,学界可断定的有三个:粟特、波斯、印度;另外从墓主是鱼国人考虑,不能没有鱼国的因素,只是它与粟特和波斯文化比较接近,不易辨认而已。在北京大学2000年、2001年、2002年学术讨论会上和参观虞弘墓石堂时,这种观点基本得到大家的认同,参见张庆捷:《虞弘墓石椁图像中的波斯文化因素》,《伊朗人在中国》,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年。但马尔沙克先生认为,虞弘墓石堂第一部分图像中,还有阿拉伯因素,具体表现在那幅猎人饰有头光,颈后飘带飞扬,跪骑在骆驼背上与两头狮子搏斗的图像上,去年马尔沙克在法国、日本发表了有关文章,也没有具体阐释这幅图。不论如何,马尔沙克先生的观点都值得我们重视。
⑨ 王素:《魏晋南北朝火祆教钩沉》,《中华文史论丛》1985年第2辑。
⑩ 荣新江:《祆教初传中国年代考》,《国学研究》第三卷,北京大学出版社,1995年。
{11} 陈垣:《火祆教入中国考》,《陈垣学术论文集》第一集,中华书局,1980年版;林悟殊:《波斯拜火教与古代中国》,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1994年版。
{12} 《魏书》卷101 《高昌国传》,中华书局标点本(本书所引正史皆为中华书局标点本,特此说明),第2243页。
{13} 杨军凯:《关于祆教的第三次重大发现——西安北周萨保史君墓》,《文物天地》2003年第11期,第29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