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特人的形象在中国发现很多,北周安伽墓石榻图像中、弥贺博物馆所藏北齐石榻图像中、波士顿博物馆藏北朝石榻屏风图像中,还有最近在西安出土的北周史君石堂图像中,都有许多粟特人的形象。在上述图像内,粟特人都是短发,但比较观察,由于国别不同,又存在一些差异,如安伽墓图像{41}和西安北周史君墓图像{42}所见短发较浓密,弥贺石榻图像所见短发较齐整{43},虞弘墓图像和波士顿图像中所见短发相近,浓密程度适中{44}。北朝到隋唐的许多墓志和出土文书中,也有许多关于粟特人的记载,使我们对粟特人的形象和各方面情况相对而言均比较熟悉。
波浪形长发的形象,在中国的粟特人石葬具图像中很少见,在波斯银币中,却常常见到这样的发式。但是最多的,还是在波斯萨珊王朝遗存的崖刻与器物图像上。在那些图像上,有许多留着波浪形长发的国王形象。
在虞弘墓石堂图像中,目前尚不明白,为何有如此多的波斯人形象。还有一些问题不易解释,如有的波斯人形象,并不是真正的波斯人,最典型的例子是图像第一部分第五块画面中的墓主人虞弘,也同样是波斯人形象。出现这些现象,的确令人困惑,背后一定有我们暂时还不知道的原因。波斯人形象的图案只见于图像第一部分和第三部分下方,给人的感觉是,这些波斯人形象的人物地位较高,多有头光和飘带帔帛。
突厥人的形象特征是长头发披在背后,有的梳成一股,有的梳成多条发辫。《周书.突厥传》记载:“(突厥)其俗被发左衽”{45},“被发”即“披发”,也就是辫发、编发,在近年发掘的入华粟特人石葬具图像中,存在大量突厥人形象。
几种人物形象均见于虞弘墓石堂图像中,具体来看,在第一、第三部分,是三个民族的人物形象都有,在第二部分,都是粟特人物形象。三个民族的人物形象在画面中的比例不同,作用也不同,间接体现了古代艺术家对各种人的重视程度与关系的远近。反过来,搞清图像人物的民族成分以及各自担当的社会角色,为我们进一步了解图像内涵提供了必不可少的条件。
图像中人物穿的服装主要是圆领窄袖长袍和圆领半袖服装,每种又可以再分为几式,这两类服装在粟特人、波斯人和突厥人身上都可以见到,说明他们在服装文化上有一定的共同性。
两类服装都有上部开襟和不开襟两种,上部不开襟的服装在安伽墓石榻图像中也有,与波斯一带的男子常服可能有关。《魏书》卷102《波斯国传》:“其俗:丈夫剪发,戴白皮帽,贯头衫,两厢近下开之,亦有巾帔,缘以织成。”这种上部不开襟的长袍或者半袖服装就可能是《波斯国传》提到的“贯头衫”。上部不开襟的长袍或半袖长衫,下部应当开衩,以便于双腿做一些大的动作,如上下马背或者奔跑跨跃。
几种半袖服装在北朝考古资料中比较少,在其他入华中亚人墓葬图像中见到的不多,史书记载也不见,但在隋唐时期这种服装很流行,经过对服装的分类,不仅搞清了半袖服装的多样性,而且知道了隋唐时期这种服装的来源和演变途径。有的服装很特殊,如半袖衫,很典型,是研究这些民族和服装的重要资料。
参考文献与注释
在史书中,西域诸国深目高鼻和剪短发者多有记载,如《魏书?于阗国传》:“自高昌以西,诸国人等深目高鼻,唯此一国,貌不甚胡,颇类华夏。”同卷《焉耆国传》:“丈夫并剪发以为首饰。”同卷《悦般国传》:“俗剪发齐眉,以醍醐涂之,昱昱然光泽。”同卷《噘哒国传》:“头皆剪发。”
② 见孙机:《唐李寿石椁线刻〈侍女图〉、〈乐舞图〉散记》,《中国圣火》,辽宁教育出版社,1996年版,第211页。
③ 马首鱼身兽是中亚常用的图案,见普加琴科娃?列穆佩著、陈继周、李琪译《中亚古代艺术》,新疆美术摄影出版社,1994年版,第12~14页。另在撒马尔汗壁画中,也有带翼绶带马,见L.I.ァリパウム《古代サマルヵントの壁画》,文化出版局,1980年版,。
{4} 该角形器略有弯度,大口朝上,小口朝下,不像来通、角杯之类的饮器,因为来通或角杯举杯是小口朝下,防酒倒出,饮用时却是大口朝向口边,不是小口朝嘴。见孙机:《玛瑙兽首杯》,《中国圣火》,辽宁教育出版社,1996年版,第178~193页。从小口朝嘴看,倒像是游牧民族常使用的号角类乐器。《旧唐书?音乐志》:“西戎有吹金者,铜角是也。长二尺,形如牛角。”但是图中所见角形器,长度却远远不够二尺。
{5} 亦有人称之为“叵罗”。见蔡鸿生:《唐代九姓胡与突厥文化》,中华书局,1998年版,第31页。但在西安法门寺地宫内出土的波罗子却是一套五件、上下套放一起的器物。见齐东方:《唐代金银器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75~78页、122~123页。
{6} 此类杯在撒马尔干壁画中也有,见L.I.ァリパウム《古代サマルヵントの壁画》,文化出版局,1980年,第110、128页。
{7} 铜钹最早出现于亚述,后经波斯、印度传入我国,时间约当汉代。见周菁葆:《丝绸之路艺术研究》,新疆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206~207页;《通典》卷144《乐四》:“铜钹,亦谓之铜盘,出西戎及南蛮。其圆数寸,隐起如浮沤贯之,以韦相击,以和乐也。”
{8} 《旧唐书?音乐志》:“腰鼓,大者瓦,小者木,皆广首而纤腹,本胡乐也。石遵好之,与横笛不去左右。”亦有人称同样外形然体形小者为“毛员鼓”,见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文物管理委员会、拜城县克孜尔千佛洞文物保管所、北京大学考古系编:《中国石窟?克孜尔石窟二》,文物出版社,1996年版,第230页。
{9} 《旧唐书?音乐志》:“竖箜篌,胡乐也。汉灵帝好之。体曲而长,二十有二弦,竖抱于怀,用两手齐奏,俗谓之擘箜篌。凤首箜篌,有项如轸。”唐人顾况《李供奉弹箜篌歌》:“胡曲汉曲声皆好,弹着曲髓曲肝脑。”(《全唐诗》第八册,卷265《顾况二》,第2946页)
{10} 《旧唐书?音乐志》:“笛,汉武帝工丘仲所造也。其原出于羌中。短笛,修尺有余。长笛、短笛之间,谓之中管。篪,吹孔有嘴如酸枣。横笛,小篪也。汉灵帝好胡笛,五胡乱华,石遵玩之不绝音。”唐人宋之问《咏笛》:“羌筠写龙声,长吟入夜清。关山弧月下,来向陇头鸣。”高适《和王七玉门关听吹笛》:“胡人吹笛戍楼间,楼上箫条海月闲。借问落梅凡几曲,春风一夜满关山。”(《全唐诗》第六册,卷214《高适四》,第2234页)
{11} 《旧唐书?音乐志》:“筚篥,本名悲篥,出于胡中,其声悲。亦云:胡人吹之以惊中国马云。”唐人李颀《听安万善吹筚篥歌》:“南山裁竹为筚篥,此乐本自龟兹出。流传汉地曲转奇,凉州胡人为我吹。傍邻闻者多叹息,远客思乡皆泪垂……”见中国舞蹈艺术研究会、舞蹈史研究组编:《全唐诗中的乐舞资料》,音乐出版社,1958年版,第113页。
{12} 《隋书?音乐志》:“今曲颈琵琶,竖箜篌之徒,皆出自西域。”事实上也是这样,琵琶是由西亚传入中国的。见周菁葆:《丝绸之路艺术研究》,新疆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180~181页。唐人李峤《琵琶》诗也云:“本是胡中乐,希君马上弹。”(《全唐诗》第三册,卷59《李峤三》,第709页)
{13} 帔帛在佛教人物图像上,如菩萨身上常见,但它却是起源于波斯,孙机先生曾考证说:“在当时的亚洲,服装中用帔的地区首推波斯。”孙机:《唐代妇女的服装与化妆》,《文物》1984年第4期。
{14} 这种男子独舞,我认为即唐诗中描述的“胡腾舞”。唐代诗人刘言史的《王中丞宅夜观舞胡腾》和李端的《胡腾儿》是胡腾舞的真实写照和艺术概括。(《全唐诗》第十四册,卷468《刘言史》,第5323页;《全唐诗》第九册,卷284《李端一》,第3238页)
{15} 鸟脖颈之带,在中国古代,称之为戴胜。这种脖上系带鸟同前几图上的系带鸟虽非同一种鸟,但佛教中统称为迦陵频伽鸟,在西亚等地统称为吉祥鸟。这种吉祥鸟图案在国内外其他图像上也有。见姜伯勤:《安阳北齐石棺床画像石的图像考察与入华粟特人的祆教美术》,《艺术史研究》第一辑,1999年。
{16} 唐李端《胡腾儿》诗中有“桐布长衫前后卷,葡萄长带一边垂”之句,描写跳胡腾舞者之衣带,说明葡萄形长带是胡人的衣饰之一。本书暂以葡萄形长带名之。
{17} 这种束帛座在克孜尔石窟、库木吐喇石窟、敦煌石窟、云冈石窟等处均可见到,大同小异,其中云冈石窟最多。
{18} 弹琵琶者右手中的长条形物为木制,称木拨,也称拨头,白居易《听琵琶妓弹略略》:“腕软拨头轻,新教略略成。四弦千遍语,一曲万重情。”(《全唐诗》第十三册,卷447《白居易二十四》,第5035页)
{19} 这种冠酷似某些菩萨和波斯王日月冠。见林良一:《シルヶロ一ド》,时事通讯社,昭和63年版,第88~91页。
{20} 亦有人称之为五弦琵琶。见陈舜臣《西域余闻》,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142~148页;《通典》卷144《乐四》:“五弦琵琶,稍小,盖北国所出。旧弹琵琶皆用木拨弹之,大唐贞观中,始有手弹之法,今所谓掐琵琶者是也。”细观该图像,不见手中有木拨,己是直接用手指弹弦。这种琵琶在敦煌北周、隋唐石窟中均可见到。
{21} 从此人坐姿形态以及身前酒壶分析,此器皿应是来通之类的饮酒器,然而从该物长度或形状来看,像是号角。
{22} 吴玉贵:《突厥汗国与隋唐关系史研究》,第55~60页,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8年。
{23} 陕西省考古研究所:《西安发现的北周安伽墓》,《文物》2001年第1期,第19~22页。
{24} 吴玉贵:《突厥汗国与隋唐关系史研究》,第55~60页,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8年。
{25} 《新唐书?哥舒翰传》:“禄山谓翰曰:‘我父胡,母突厥;公父突厥,母胡。族类本同,安得不亲爱?’”
{26} 《全唐诗》第九册,卷284《李端一》,第3238页。
{27} 《全唐诗》第十四册,卷484《刘言史》,第5323页。
{28} 陕西省考古研究所:《西安发现的北周安伽墓》,《文物》2001年第1期;杨军凯:《西安又发现北周贵族史君墓》,《中国文物报》,2003年9月26日第1版。
{29} 《世界美术大全集》东洋编16《西ァジァ》,第301~305页。
{30} 同上书,第313页。
{31} 同上书,东洋编15《中央ァジァ》,第150页。
{32} 《世界美术大全集》东洋编16,第312页;《世界美术大全集》东洋编15,第203页。
{33} 夏鼐:《北魏封和突墓出土萨珊古银盘》,《文物》1983年第8期。
{34} 《世界美术大全集》东洋编16《西ァジァ》,第307页。
{35} 同上书,第326页。
{36} 同上书,第312页。
{37} 《魏书》卷102《焉耆国传》,第2265页。
{38} 《魏书》卷102《悦般国传》,第2268页。
{39} 《魏书》卷102《噘哒国传》,第2279页。
{40} 《魏书》卷102《康国传》,第2281页。
{41} 陕西省考古研究所:《西安发现的北周安伽墓》,《文物》2001年第1期。
{42} 杨军凯:《西安又发现北周贵族史君墓》,《中国文物报》,2003年9月26日第1版。
{43} J.J.Lally & Co.Oriental Art Chinese Archaic Bronzes,Sculpture And Works of Art New York 1992,Fig.If-Ik。
{44} J.J.Lally & Co.Oriental Art Chinese Archaic Bronzes,Sculpture And Works of Art New York 1992,Fig.Ⅺ—Ⅻ. 姜伯勤:《安阳北齐石棺床画像石的图像考察与入华粟特人的祆教美术》,《艺术史研究》第一辑,1999年。
{45} 《周书》卷49《异域传?突厥》,第90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