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正在统计销售,小凤来电,兜头一顿埋怨:李大姐,我够服你的气了。一个人远走高飞,却留下烂摊子要我收拣。仿佛看到她喋喋不休掰着手指数落:那!许飞来要你电话,程总找我要你的行踪,不过我没敢告诉他。
她迟疑了一下,说:其实,我看他挺真诚的,你们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真的不能化解么?
我默然摇头,忽的悟到是在通电话,她如何看得见,不禁哑然失笑。
她又问:宝马7也要你的号码,你没有告诉他吗?
想想来成都以后,除了妈妈和小凤,竟真没有和其他人联系,是我遗忘了武汉,还是她遗忘了我?客居在这他乡都市,象一名苦行僧,晨钟暮鼓修行四大皆空,却断不下诸般红尘,于是在繁华和寂静之间,不停迂回。
我说:大婶,除了你和我妈,我没有告诉其他人,一阵不见,你口水越发多了。
她叹气:我跟你说正经事呢。他们两个,一般的身家优秀,换作别人,做梦都笑醒了,你就真的不考虑?
身家优秀?心里苦笑,即便家财万贯又如何,我需要的,不过是一个恬淡的去处,两人清清静静的生活,相濡以沫,举案齐眉。
程润明能给我么?只是伤害和欺骗。
林少锋呢?想到他,立时怔住,那个白衣如雪的青年,阳光里浅笑着站在面前。原来,拒绝他的理由,竟然是那么牵强。
只是,今生今世都不愿奢想了。那场交错朦胧的光阴,月台上清澈的谁的身影,只能慢慢远去,远得似乎只有下辈子才能再见。
挂上电话,扭头看到AMY定定的看着我。
对她扬了下手,问:喂,干什么,我脸上有花?
她恍然醒悟状,击掌说:一直以来,都觉得你身上有些谜一样的东西,现在终于知道了,原来是偷跑出来的。
晕。我笑起来:是,我曾杀人放火,通缉之下无以容身,才跑来这里避祸,现在被你知道内幕,是不是应该杀你灭口?
咧着嘴,故意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相。
借你个胆子也不敢杀人,我看你是躲情债吧,不知道,是偷了谁的心?她笑盈盈,露出好看的小米牙,白生生的一排,编贝似的整齐洁净。
心里隐隐做痛。我把眼一翻:才怪!谁的心值得我去偷?
故做清高,我看你是欲盖弥彰。这家伙,和小凤倒有一拼,有事没事,爱和我一针顶一线的打嘴巴官司。
这也被你猜到了!我故做惊讶:我正准备去偷大吴的心,然后拿去喂狗。
大吴是她先生,同在公司上班。一个温和风趣的男人。大家关系不错,经常开玩笑。
请便请便。她把手一摊,一副自扫门前雪。
隔板后面就传来闷闷的声音:艾明同志,你就这么大方啊?我算白疼你了的。
AMY对我一吐舌头:不妙,俺家那位有意见了,呵呵。
大吴从隔板后面支出头来:废话,老师没有教过你们啊,动别个的东西要打招呼的。
我笑起来,说:明白说是偷了,怎么能告诉你。对他把手一挥:做你的事去,偷听女人家讲话,什么男人。
他一瘪嘴道:事关重大,我的心只拿去喂狗,是不是也太没得档次了。
我叹气:知足吧你,我本来是准备剁成肉渣,和下水一起去喂猪的。
哼哼,他阴笑:继续,继续说,我看你是不想去五州花园了。
忽然想起下午还要他带我去找客户,连忙道歉:我错了,你大人大量原谅我,我拿去喂熊猫,档次够可以了吧。
他做吐血状:来去还是个喂!
一个多小时车程,总算到了客户的公司。
已是市区边缘,沿路全是房地产楼盘。极大的装卸车呼啸而过,掀起的浮尘遮天蔽日。检视两肩,上面竟是蒙了一层白灰。不禁埋怨:搞错,都不知道这个老板怎么想的,把公司开在这个鬼地方。
大吴笑起来:别叫了,争取谈成这笔买卖,然后把提成拿去洗肺。
横他一眼:有病,我是钱没地方花了。
接待小姐看了看我的名片,拖了个长音:哦!家电推销是吧,我们有长期供应商了,不好意思。
暖暖午后,霎时却半身冰凉。枉我风尘仆仆一番,竟连说一句整话的机会都没有。看看大吴,他耸下肩,下巴朝门口扬了扬,那意思,走吧,没戏了。
叹了口气,正准备转身。忽然想到老板的叮嘱:这是家公司下属有二家四星酒店正在筹建,需求很大,你一定要尽量争取谈下来,下半年大家就可以吃鲍鱼了。
厚望在身,姑且再争取一下。我心想。对接待小姐说:我们公司代理的是进口产品,而且价格很低,麻烦你引见一下,或许你们经理会有兴趣。
哎!都说我们有长期供应商了,这样吧,你把资料留下来,我们看后如有兴趣再和你联系。她仍旧职业的笑魇如花,语气却透着不耐。
留资料?只怕我一转身,你就丢到垃圾桶去了。心里冷笑:这些推搪,早几年就已熟知。
连忙堆起笑:产品样式繁多,而且功能各异,我看还是当面解说下比较清楚。就麻烦你通传一下,问问他的意思也好。
语近哀求,她呵呵笑出声来:你这人。好吧,我去帮你问一下。
转身进去。不一会出来,说:经理正在开会,你下次再来吧。她眼眉高举,一副爱莫能助。
没事,我等他开完会。不待她反应,一把拖着大吴在旁边沙发坐下,尚不忘投去一个笑脸。我如此真诚,只怕你也不好意思赶我走罢。
果然,她摇摇头,不在勉强。
心里得意,能将这招软磨硬泡死皮赖脸的功夫使得行云流水的,舍我其谁。看看大吴,竟是一脸崇拜。
只是想不到,一等竟然就到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