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窗外已经是夜黑如漆。
车轮的咣当声不厌其烦。车厢里一片寂静。顶上的日光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了,只剩下通道上夜灯黄黄的泛着微光。躺在卧铺上,身体随着车的节奏摇摆着。
忽然有孩提的感觉,在一个大大的摇篮里,给人推着摇荡着,任时光在耳边呼啸而过。
上铺传来程润明轻微的鼾声,天亮后,就到上海了。这般情景,竟似是旧日梦里的重复。感觉如此恍惚,以至窗外轰鸣而过的火车,映过来灯光闪烁如黑白胶片电影,也那样的朦胧。
一时间睡意全无。起身趴在窗沿上,外面什么都看不见,玻璃上反射着自己朦朦胧胧的影子,只有眼珠一点光亮。莫名想起顾城的《一代人》: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他来寻找光明。
我也在寻找,寻我天亮的彼岸。
去武汉前,程润明是上海总部负责华中地区的销售副总,问他:从总部的副总把你调到武汉做管理,摆明了是降级,你就没有一点意见?
他笑起来:我这人就是一革命的板砖,哪里销售不好,老大就把我往哪里调,搞得差不多了就又调回来,早就习惯了。
一派的自信满满,仿似无奈,却另有一种自豪。
心里马上浮起一层不安,我迟疑着说:如果,如果有一**功成身退,那又要调回上海了。
不敢说出分离的字眼,那是我一直恐惧的东西。
他一把拥我入怀:我说过会一直照顾你,我们不会分开。他的眼光稳稳的注视我,嘴唇紧抿,那么不容怀疑的肯定。
默默感受他的体温。我宁愿相信,我的灵魂都给了他,即便被放逐,也心甘漂泊。
到了上海,老大竟恩赐了4天假。对我说:小李啊,你可是个人才哟,难得来一次上海,放你几天假先四处玩玩吧,就让程总给你做向导。
乐得接受,想想马上要面对演讲,快活得一日算一日罢。
要不要拍照?南京路的标志哦。逛到步行街口,程润明问我。步行街的人口正中,一座土红色的落地碑,上面镏金的刻着“南京路步行街“。
我摇头:不用了,你当我是小孩子啊,要不要骑上去再作个可爱状。
他哈哈一笑:有胆子你上去啊,只要你做了,晚饭随你开单。
这几日,他带我游遍上海各个景点,仿如一名称职的导游,如数家珍的向我推介。却未料我蜜月来过上海,在这座碑前,早已经影过多次。
重游故地,便常有一种心痛感觉,外滩如卷的江风,竟吹不散那丝三月的迤俪。一景一物,仿佛锋利剑刃,刺得我鲜血淋漓。
还得故做惊喜,他如此卖力,不想败了兴致。
夜慢慢步近,满街的灯火次第亮起。依偎着他,两人慢慢走着,我指着街上的霓虹灯说:以前看电影里放南京路的镜头,觉得街景特别漂亮,好向往来一次,看看这个不夜之城,到底和江汉路有多大区别。
他瞟我一眼:那,现在感觉如何?
我想了想,说:以前,我是极怕逛街的,一个人走在街上,越是繁华喧闹,就越是觉得孤单。
扬头拍拍他的手臂,微微一笑:不过,现在有了你陪着,南京路或江汉路,倒是都没什么分别了。
眉角一翘,他戏谑道:那是,我可是全职**哦,陪吃,陪玩,陪……最后一字,他一顿隐去,我却明白,猛的掐他手臂。
在周生生专柜,他给我选了一条心形坠子的碎钻项链。说:第一次来,留个纪念吧。
我呵呵一笑,解开领口,伸脖子给他:你帮我戴。
他把戴项链环在我脖上,嘴唇轻触我耳边:套住你,不准跑。
心里一荡,口中却说:这就想拿来哄人,未免太小气了吧,好歹是个老总。
看着镜子里的我,坠子折射着灯光,细长的光线在颈口迷乱,璀璨无比。仿佛一蓬烟火,在恒久里盛开。
听得他一笑:那,再补充一样东西如何?
嘴唇从我腮边滑过,点水般印了一下。
之后几天,再无那般清闲。老大对他极为器重,几乎把每天他抓在身边参谋公务,我却无所事事。
一大早程润明告诉我,他要陪老大去趟昆山见一个老客户,晚上可能很晚才回。想想又是一个人呆在酒店,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坐在办公室里,听着隔壁卡座的键盘嘀嘀哒哒飞快的响着,我却无聊透顶,好不容易数到5点,心下决定,没人陪我,难道自己不能出去玩?拿好主意,把笔记往包里一塞,准备下班撤退。
路过前台,接待员叫我:李小姐,请等一下。
什么事?我一楞。
她对我点一下头:不好意思,你和程总是住同一个酒店吧?
对呀,怎么了?
忽然面上发烧,有点做贼心虚的感觉。我们俩分住隔壁,晚上他偶尔也过来留宿,外人面前,我却和他保持着上下级关系,我俩的事,不想太张扬。
程总家里人打电话来有急事,他手机关机了,我联系不到他,麻烦你转告一下好么。
长嘘一气。还以为,这女孩发觉了什么,吓得我不轻。
我颌首:好的,你说。
听完她的话,却是全身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