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时街上已是灯火点点,路过门卫室,里面叫我:小李啊,怎么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一个人从窗户里探出头来,黑框老花镜,花白稀疏的头发。原来是门卫吴叔。我对他笑笑:是吴叔啊,今天下班早,就早点回家了。
哦,那正好,我有事想请教你,有空吗?
吴叔一直是负责我们这个单元的门卫,其实年纪不算太大,也就40出头,但他对大楼里每个人都如同家人般和蔼可亲,也不知是谁开了头,于是不管老小都开始跟着叫他吴叔。我点点头说:您说什么请教啊,别搞得这么客气。
以前,只要碰到我从和许飞,他就开我们玩笑:小许你有福气啊,找到这么漂亮的老婆。小李可是我们这栋楼的第一个新媳妇,你要好好对她哦。
许飞立即立正:是,我一定把她含在口里捧在手里,不让大家失望。
我啐他:你当我是吃的呢,还含在口里,要不要放点味精胡椒。
后来离婚了,再碰上时,他总是说:小李啊,家里有什么做不了的事就叫吴叔啊,别一个人弄,唉!
那声叹息,出自他口里,却深深叹进我心里。是啊,以后,四季交替,谁帮我换纱窗?谁帮我装暖气?
他支吾着说:我有个侄女,高中毕业好几月了,一直在家里玩,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你们在商场有柜台,想托你帮忙找个事给她做。
哦,这事啊,简单。我满口答应:其实,她应该接着去读书的,往后,高中毕业可不容易找到好工作的哦。
现在的社会竞争无处不在,哪怕一个小小职位,应聘的人就多得数不清。换着是份好工作,更加是一场血流成河的争夺。大学文凭不过很普通了,即便拿着研究生的本子,也不敢掉易轻心。想想自己,一个九流大学的证书,竟然也混了这么多年,不禁感慨自己原来还算是幸运的。
他叹气:是啊,我弟妹也是这么劝她,不过这孩子心不在学习上,高中都不知道是怎么混过来的。没有办法啊。
和他站在门口一搭一搭的聊着,脚跟生痛。走了一下午路,累得不行,心想上楼好好洗个澡躺着。
下午听到小张的电话,我犹自不敢相信,拉着小凤一起又跑去仔细的看过。雪白的墙,上半处一条嵌着水泥的排气窗,不是公共厕所是什么。蓝色的门牌特别刺眼:保安街172号。
小张说:我问过了,以前这里是副食批发的,不过去年街道改造,这一条全部推了重建的。
这几日,为谁辛苦为谁忙?本来看到光亮的,本来希望就在前面了,一伸手仿佛就可以触及。却被人一手打翻。
我谢了小张,蔫蔫的回头,想装着没事,却是一脸盖不住的沮丧。
小张说:李姐,你要找什么人,要不把名字告诉我,我帮你打听。是啊,小凤也插口:虽然地方不在了,但一定有人知道原来的事嘛,何况还有这个小地头蛇。
想想,这个事还不能让他知道,于是摇头:算了,没什么大事,不找了。看看时间已经到了下班,我对两人说:不早了,你们就别回公司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明天我给你们签卡。
小凤双眼发光,得意的说:有个朋友做领导,可真好。
我笑:知道你要去约会,滚吧你。
别了2人,一个人慢慢走着,心里尽想着三江副食的事,不知道是否应该马上告诉程润明。这个打击太突然,就象风筝正放得高处时,线却断了。
我笑着对吴叔说:行,这事我回头帮你安排,那我就先上去了。
他哎了一声,手动了一下,仿佛想叫住我,眼里有惊慌一闪而过。
是怕我敷衍他的吧,我想,连忙对他说:您放心,一有空缺我就给您留着,不是敷衍您,我今天路走多了,脚疼。
他讪讪应着。
进了楼,正好电梯下来,里面出来一对夫妻,原来是住在我那层的一家。于是大家友好的点点头打招呼,然后擦肩而过。
心里有点感慨,2年多了,住在一层的我们也就是这样的点头之交,甚至不知道对方姓甚名谁。这样公寓式的楼房,各人一回家都是关上门过着各自的生活,根本没有邻里的亲热。想起一句老话: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现在城市不准养鸡,也只有偶尔听得楼道里一两声狗叫,却是那么空旷孤单,都不知道是谁家的。怀念小时候住平房的光景,这家串门到那家,大呼小叫的,其乐融融。
进电梯的刹那,依稀听到那妻子小声说:就是她,离婚才多久,就……是说我么?正想听清楚一点,电梯门咣的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