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在这个城市的服装行业之中赚钱,不亚于火中取栗,危呼难哉!难与上青天。而我们老板,就是这样一个敢与天公试比高的人。象这样的人,一般都会有两样结局,象夸父一样被烤焦得眉目不辨,或如凤凰般得了神助最终涅磐。而他,恰恰就是那只凤凰。
所以,我从心里佩服他的生意头脑,以及管理艺术。来公司才知道,这次不是视察,而是残酷的走马换将,老王带领我们左冲右突打拼数年,不想一日间就一切烟消云散。
手上有一份业务人员下半年考核表,上面统计了我最近2个月一共迟到7次,请假4天,16次下属区域的专柜打电话来说货品断码要求补货。区域经理竟然长期不清楚手下专柜的销售情况,疏于调配。仅此一条,便是最大的罪大恶极,绝对可以至我年终奖于死地。
问题是,是谁?文书做得这么细致,把我的点滴都记录得如此清楚。
叹了口气,抬头,小凤正用怜悯的眼光看着我,如哀悼我刚刚逝去的那段年华。我一笑,我已经溃败得无已挽留,还有什么经受不起的。且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会议室的门开了,老王和一名三十出头的男子并肩进来。短平头,架着一幅银边眼睛,嘴唇紧抿着,西服挺拔,大步流星。老王慌忙小跑一步,把他引到平时自己坐的主席位上。从此江山易主,不知道老王在拖开椅子那刹那,心里做何想。
我叫程润明,大家以后叫我程总就好。简短明了,表明了高人一等的身份。
我的任务就是来提高武汉地区的业绩,也提高大家的奖金。做得好,我升官大家发财,不好,咱们在座各位都不会有好果子吃。今天仍由王总主持会议,我旁听。
恩威并济,倒也说的实在话,这样的人,我还比较能接受。没有老王的那套虚假,什么不怕苦不怕累,为公司做贡献云云。
跟着老王开始做销售动员,秋冬是服装的销售高峰,年年这个时候都是如此。重复的调子,如催眠曲般。加上昨晚噩梦不断,直听得眼皮打架,昏昏欲睡。
现在向大家宣布一下人事调动。老王声音突然拔高,吓得我一激灵。李雯调到货品部,所负责的片区转由邓萃接手。
我心里叫,老王老王,你死得其所啊,临走前终于遂了心愿。想起一个广东朋友常说的口头禅:趁你病,要你的命。枉我以前何等小心做人,如履薄冰似的,这一不小心,前功尽弃。
之后一切,仿佛入耳不闻,最后一句是,散会。
我敲了敲门,里面回道:请进。
推开门,程润明埋头在一堆文件里,看了看我,问,有事?我轻轻走过去,递上信封。这是我的辞职信,只是告诉你一下,批复与否,我都已经决定了。
他皱了下眉,看看信封,李雯,哦,会议上说调往货品部的就是你吧。为什么不做了?对公司的调动不满意啊?
我一笑,说:不是,只是有点累,想休息一段时间。
他端详我一阵,咳了一声,说:我看你在斗气,再考虑一下吧。
不用!我回答斩钉截铁,面上却笑颜如花,初识即散,尽量留个好印象。虽然,以后再见的机会微乎其微。
他呵呵一笑,说:今天第一天上任,你就给我来这样一下,下马威似的,你先出去,就算让我考虑一下吧。
我点点头,心里拿定主意,任他如何,要我去那蟑螂与老鼠齐飞的仓库,决计不行。
回到座位,开始一点点清理我的东西。小凤见了过来问:你辞职了?
我晃悠了下头,回答她,对啊,嘴里哼起歌,我就快要忘记你的脸,从此后要我如何想念……笑着去摸她的脸,一派深情楚楚。
我看你脑袋被门夹了,年底不好找工作,何况,现在走年终奖不没了?她一把打开我的禄山之手。
我说:亲爱的,我离婚分了三十多万,够我苟延残喘一段时间了吧。
苟延残喘这么夸张?一个人在我们身后接口,回头一看,程润明端着茶杯,饶有兴趣的看着我。我报以一笑:是啊,节衣缩食,或许下半生也可无忧。
他不禁莞尔。想了想,转头回了里间。小凤吐了吐舌头,道:此地不益久留。溜回座位上去了。
已无可恋,我清理好所有物品,找来个纸箱,细细的将东西一件一件有顺序的摆放整齐,如重砌自己散乱的心情。同事大多知道我的事,偶尔看过来,又默默的转过头去做事,想是不知道怎么安慰我。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此时此地,其实,我还需要什么安慰呢?
程润明从里间出来,看了看我,问:这么急?
我恩了声,说,早走晚走,没有什么分别,我已经没有什么光和热可以贡献了。
他哈哈大笑,说,有趣。这样,东西你搬走,手续我暂时不给你办,放你一星期的假,完了以后再说如何?
一直在怕,如果再遇见许飞,不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用什么样的眼神去对视。而天涯如此之小,夜色的晦暗迷离,竟掩不住我一脸的惶恐无措。
我说:小凤,我们换个地方吧。
她摇头:不能走,一走,你就真输了。
喧闹的酒吧,新欢在他臂膀里春花般开放着。而旧爱,被留在严冬里,风刀霜剑。虽然已成陌路,此情此景,不由我肝肠寸断。
他看到我,连忙抽回手臂。象小学生偷看漫画被发现,匆匆坐正。有必要吗?当日忍心将我付诸流水,现在又何用惺惺作态。终忘不了他们在床上那一刻,相互绕绞,如腐蛆般恶心。
双目对视,无奈之下,我对他遥遥举杯,努力翘起嘴角,书里说,相逢一笑泯恩仇。玫瑰红茶在杯中旋流,猩红如血。
新欢走过来,坐在我旁边。粉红色的小吊带,露着两肩珠圆玉润。我看了看她,做了个询问的眼神。小凤起身准备赶人,我忙把她拉住。新欢见状呵呵一笑,狐猸之极:没事,我就走,只是想告诉你,是你自己要和许飞离婚的,现在他已经是我的男朋友了,麻烦你以后不要在再骚扰他。你们已经没有关系了,OK?
何其理直气壮。原来麻烦真的是可以自己找上门来的,就象在马路上行车,已经够小心翼翼了,却依然有那些九流司机会撞上你。
我一笑,慢慢抿了口酒,说:你放心,我不会故意掉张手绢让他去捡。如果真要想勾引别的谁,我会事先打电话向你求教的。
我对她有无限的厌恶,以至于言语夹枪带棒也变得恶毒起来。
她一愣,立时回过神来,腾地站起,面色涨红。忽又婉转一笑:其实我并不是怕你能怎么样,你想勾引他估计也挺难的,不过我觉得你还是回避一下的好,免得看了眼烦。
小凤跳起来:你说谁眼烦啊?我看你才是讨人嫌,长得跟潘金莲似的。哪里好玩哪里去。一伸手朝她肩膀推去。
那新欢也不是省油的灯,接招出招,娇小之下竟拳脚凌厉。两人扭做一团,撞翻圆桌,茶具洒了一地。我连忙去拉劝,奈何却没有两人的剽悍,反被推得几个趔趄。
许飞此时跑过来,一式野马分鬃把两人分开,轻若无物。我一吐长气:幸亏你力大,否则......
他呵斥新欢:你有病啊?好好的跑来无事生非。回座位去。
新欢讪讪离开,他对我和小凤连连道歉,又叫服务生送酒过来。我摆手制止他:不用了,我们走的。他哦了声,那好,你们的帐我来买,算是赔礼好了。
迟疑了下,问我:你还好吧,有没有伤着?
我摇头,不小心目光滑过他中指,钻戒熠熠闪亮。一愣,问他,结了?
他一顿,尴尬半天才恩了一声。
顿时天河倾泻,在我们之间隔成一片汪洋海。我这里长夜孤灯画屏冷,他那里却已是花烛面前相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