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一阵风过,吹得地上的叶卷儿乱飞。一片叶子砸在玻璃上发出轻响,才发现自己看着窗外已经好半天了。小凤同志说我这样的状态难听的叫发呆,好听点叫凝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这样的毛病,真要追溯起来,应该是在发现许飞有外遇之后。
想起易安的句子,惟有楼前流水,应念我,终日凝眸。凝眸处,如今又添,一段新愁。
如今,谁来怜我凝眸?离开许飞,不知道是解脱还是又添新愁。
我们来小蜜蜂吧。我定了定神对许飞说。他迟疑了一下,说,好。
一只小蜜蜂呀,飞到花丛中呀,飞呀,恩恩,飞呀,恩恩。两个来回,他的布包着了我的石头。我的动作却做错了。
你输了。他把酒杯推到我面前。如太极推手般,划开我的一切。
小蜜蜂的玩法,最初是许飞教我的。其实就是石头剪刀布的另一玩法,猜拳的同时要根据输赢做相应的动作。赢的做打对方耳光状口里说啪啪,输的一方则做挨打状口里叫啊啊,如果打和就嘟起嘴做亲嘴状,口里说恩恩。做错了动作就算输拳。
这玩意儿我总玩不过你。我叹了口气,仰头喝光啤酒。然后把杯底亮给他看。他动了动嘴角算是笑,看着感觉比哭还难看。
初秋的阳光穿过玻璃幕墙洒在方格台布上,杯底的残酒反射过来,象琥珀般金黄色,透着柔软温和。餐厅里很安静,十来个客人,偶尔有刀叉碗碟碰响的叮当声。背景音乐很轻,不知名字的浪漫英文曲子,却冲不开我们僵冷的情绪。
最后的午餐,就这么不协调的进行着。发现我看着他,他有点慌乱,点燃一根满天星,猛拨几口躲进烟雾里。剩下手腕上银色的袖扣在泛着冷光。
今天不错啊,穿得人模人样的,这领带不错,是你那小蜜给配的吧。我问,他不置可否。从前我可没这么细心过,三岁看老,儿时的粗心大叶,是否就已经预示了我今日如山倒般的失败?
接着猜,我出剪刀,许飞出布,我赢了。
啪的一声脆响,自己也被吓了一跳,邻桌的男女惊诧的看着我们。
我不动声色的收回手,掌心感觉一阵一阵发麻。你输了,喝酒。我说。
的确,我是一直都冲动着想扇他几耳光的,徘徊在脑海已有数日。却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这种方式一击得手。
许飞傻了半分钟才回过神来,随即扶正眼镜把酒倒进口里。异乎平静的对我说,你赢了,想要什么?
以前猜拳他说:你要是猜赢了,要什么都我都给。
看着他脸颊上白白红红的五指印,心里犹如针刺般的痛,突然冒出优客李林的歌:输了你赢了世界又如何。
我笑了笑说,人都已经散了,赢不赢又有什么关系。
抓起包,头也不回地冲出餐厅。走在街上,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脸。
秋凉如水,即便有阳光,纱质上衣仍然有点裹不住寒,拢着双臂闲走了一阵,情绪慢慢平和下来。掏出手机找到小凤的号码给她打过去。我说,怎么恭喜我?我今天离了。
她哦了一声,财产怎么分的?
我叹息:真是商人重利,你怎么就不先安慰下我。
她大叫冤枉,老姐,我这不是在关心你下半辈子的生活质量吗?快说说,是不是按我们商量的那样分的?
房子归我,车归他,存款对半,我们是协商和平解放。您老人家满意不?
那头沉默了一会,她说,李雯你个猪头,我就知道你狠不下心来,便宜那个混蛋了。
小凤叫我去公司请我吃饭直落卡拉OK,想了下回绝了,告诉她先欠着,今天,感觉累的慌。挂上电话,站在车站想了半天不知道去哪里。公司向前,不想去,家向后,不想回。茫然了半天,看着黝黑的马路向远消失在视角线外,这个车站,应该是我的一个终点,也是一个新起点吧。
身边有架卖卤货的小贩车,香味一阵阵飘过来。于是掏零钱买了两串卤藕。
小贩车上用粉笔写着正宗川味,这年头,名牌意识深入民心,连小贩也知道向川味品牌靠齐。藕的味道还不错,放了花椒有点酥酥的麻,有点象我妈的风格。
忽然想回家一趟,于是给妈打电话,她正在搓麻将忙得不得了,一边叫着碰牌碰牌一边说回来吧,我煨汤你喝。
拦了辆的士,告诉司机去关山口。
靠在软软的坐垫上,人一下松懈下来,万里长征好不容易到了延安似的,好累好困。
我对司机说:师傅,您要差不多到了就叫下我,我眯一会儿。
路过刚才的餐厅,想起许飞和那一巴掌,不知道他还在不在里面。闭上眼。心与车背道而驰。
进门的时候,老妈正在把藕切成一块块的往沙锅里放,看了我一眼,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问,离了?
我无言,过去从后面抱住她的腰,把头埋在她头发里,就想哭。
这一天,从未有过的虚伪,扛得好辛苦,假装从容,假装不在乎。
鼻头酸酸的,我吸了吸,说,我在外面混不开又回来了,你收不收留?
她叹息了一下,要不收留,你读书那阵离家出走我就懒得找你回来了!
我一笑说,世上只有老妈好真没唱错啊,快弄快弄,我肚子象有点饿了似的。搂了搂她的腰,我把眉头一皱,老妈,要减肥了哈,腰上那么大堆肥肉,够一盘菜了。
她双眼一瞪扬起菜刀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晚饭全是我爱吃的菜,排骨藕汤,泡菜苕粉,水煮鱼片。我拍老妈的马屁:我一直就觉得老妈你的菜是一级棒的,以后又可以天天吃了。
她听了眼圈一红:我宁愿你不回来吃。
我干笑几声:还说收留我,立马就反面无情了,女人心啊,真是……你不用担心哦,你女儿我芳华正茂,大把机会了,以后怕你留我都不来吃了。
她白我一眼说,二十好几了,还不知道正经。
吃完饭,我把分家得来的存折递给妈:帮我收好啊,我的下半生就靠它养活了。她看了看说,他留了多少?
我说:一人30万,房子给我,车给他。经年感情,在几个数字里土崩瓦解。
妈恩了声,这样分,也算对得起他了。我心想,老妈其实和我差不多的人,口硬心软,许飞累我到此田地,她也没有说要把他赶尽杀绝。
我搂着她肩膀说,呐,钱就放你这里,密码是我的生日,你要股票转不过来了就先拿着用,我收利息的啊,呵呵。
晚上,老妈惯例出去打牌,我无聊的坐在电脑前,在博客里写道:
今天,我离婚了。不敢想象那么简单的一张纸,瞬间就切断了我近两年的感情羁绊。回顾以前,我们的一切就犹如烟花般一闪而逝。现在是夜晚11点,窗外月色如水,只是我早没有心情去看,以后的路上,不会再有花开花谢的。我已经有过,爱过,痛过,在这生里已经少了很多的寂寞,思想一下,我也觉得足够了。
想起白天在餐厅凝视窗外的落叶,仿佛一片片飘在心里。我木然敲击键盘:
我的心境
是落叶卷地的荒原
风一起
就碎成片片血色的蝶
我做不了临峰的青松
因为我的孤独
已经是千疮百孔
我也不是勿忘我
记忆是一把锋利的刀
深深的勒着我
怎么能
一笑从容
我只会是
一株寂寞的梧桐树
在你的背影深处
独自凋落
睡前,小凤上QQ告诉我:总公司明天会有个副总下来视察业绩,叫我一定要去。我说:不能请假啊?实在想休息几天。
她回道:最近公司业绩太差,所以上面才派人下来收缰,风口浪尖的,你别找死!
我想,我是快死了,这几个月陷在感情折磨里,业务早掉得不知所踪。若不是同事帮忙,只怕早已是老板桌上的干煸鱿鱼。
我回她,好的,那我明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