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绍兴间，淮北有一道人求乞，手持一铁牛，高呼“铁牛道人”。在浮光数月，忽一日入富家典库乞钱。主人问：“铁牛何用？”曰：“能粪瓜子金。”主人欲以资财易之，道人坚不肯，后议只赁一宿，令置密室，来早开视，果粪瓜子金数星。道人至，取铁牛去，主人妄想心炽，寻访道人，欲买此牛，道人不从。百色宛转方允，议以日得金计之，偿以一岁金价。在家数日，粪金如前，未几遂止，视牛尾后有一窍，无他异。忽家中一婢暴疾，召其夫赎去。后有人云：“道人预买此妇人，密持其金在其家。前后粪金，皆此妇人所为。”急寻之，已遁矣。［出《赵灌园就日录》。］
【冯评】
若能粪金，尚须乞钱耶？其伪甚明！而竟为贪心所蔽。“利令智昏”，信哉！
【译文】
宋绍兴年间，有一名道士手里拿着一头铁牛，自称“铁牛道人”，沿街乞讨。有一天，道士来到一家大户开的当铺门前乞讨，主人问道士：“铁牛有什么特别之处？”道士说：“这铁牛能拉出像瓜子般大小的金粪。”
主人不觉心动，想向道士买下铁牛，道士坚持不肯，仅只答应借给主人一夜。
道士命人准备一间密室，将铁牛搁置其中。第二天打开室门，果然有几粒如瓜子般大小的金粒。
道士拿起铁牛离去。主人想拥有铁牛的心意愈加强烈，百般寻访道士，想买铁牛。道士起初仍不答应，但拗不过主人的婉言要求，才议定以每日铁牛粪出的金价，按一年计算，偿付道士。
主人买下铁牛后，最初几天，铁牛仍每日粪金，但没多久，铁牛就不再粪金了，检视铁牛，只见牛尾有一小洞，其他并无异状。一天，忽然主人家中有一婢女得了疾病，要求主人派人通知她丈夫，她丈夫来，主人见婢女病重，让他贱价赎身而去。
日后有人说：“这名道士一定事先买通那名奴婢，前几次铁牛所粪出的金粒，都是这婢女暗中动的手脚。”主人也曾遍寻这婢女，但早已不知去向。［出自《赵灌园就日录》］
【冯评译文】
如果铁牛真能粪金，道士又何须再沿街乞讨？分明是假话，而这主人竟被贪欲所蒙蔽。看来，“利令智昏”这句话果真不假。
【心读】
“利令智昏”是司马迁在《史记·平原君虞卿列传》中批评平原君赵胜的话。
战国时代，各诸侯国之间为了争夺土地，经常发动战争。秦国派大将白起攻打韩国，占领了韩国的一块土地野王。在野王邻近有另一块土地上党，他们的地方官员看到野王轻易地就被秦军攻下，怕上党也守不住，就写信给赵国，表示愿意归顺，希望得到赵国的庇护。
赵国的君臣们对于要不要接受上党的归顺意见不一，大家展开激烈的争论。平原君赵胜说：“上党这么大块的地方，我们不用出一兵一卒，就可以得到，为甚么不要呢？”平阳君反对说：“就是因为不花力气得到好处，轻易要了，恐怕会招来大祸。”赵王因为不想失去这块到嘴的肥肉，便支持平原君的主张，并且派他去接收上党，把它划为赵国的领地。秦国知道后，认为赵国存心和自己作对，就命令白起率大军去攻打赵国。结果赵国的四十万大军全部被秦军歼灭，国都邯郸也被围困，后来平原君带毛遂去楚国，说服楚王联赵抗秦，最后楚国出兵，才解除了赵国的邯郸之围。
司马迁对这一历史事件作了评论说：平原君赵胜贪图私利，不识大体，看不到大局，因而头脑发昏，理智不清，这就是所谓的“利令智昏”。从此，“利令智昏”成为一句成语，指人因贪图眼前的利益而使头脑发昏、失去理智，看不到长远的根本利益。且看看春秋时期的假途灭虢之战。
春秋初期，晋国传至献公，积极扩军，拓展疆土。晋献公为了夺取崤函要地，决定南下攻虢（国，都上阳，今河南陕县境），但虞（今山西平陆北）邻虢的北境，为晋攻虢的必经之途。晋献公害怕二国联合抗晋，遂采用大夫荀息各个击破之计，先向虞借道攻虢，再伺机灭虞。周惠王十九年（公元前658年），晋献公派荀息携带美女、骏马等贵重礼品献给虞公，请求借道攻虢。虞公贪利，又被荀息的花言巧语所迷惑，遂不听大臣劝阻，不但应允借道，还自愿做攻虢先锋。
当年夏，晋虞联军攻下虢国重镇下阳（今山西平陆境），使晋控制了虢虞之间的要道。周惠王二十二年，晋又故技重演向虞借道。宫之奇用“辅车相依，唇亡齿寒”的道理，说明虢、虞地理相连，利害攸关，虢亡虞必亡，劝虞公绝不能答应借道。但虞公认为：晋、虞是同宗，不会相欺，拒不听劝。十月十七日，晋军围攻虢都上阳。十二月初一破城灭虢。后晋班师暂住虢国休整。晋军乘虞不备，发动突然袭击，俘虞公，灭其国。虢、虞亡国的惨痛教训，使后世明白了弱国应联合抗击强国的道理。
可以说，晋国的“一石二鸟”之计用意十分明显，虞国国君仍旧执迷不悟，真是愚蠢至极。虞国国君利令智昏，竟然被这样拙劣的骗术所欺骗，根本上源于心中存有的一种幻想。强者对弱者来说，永远是一种威胁，这是不容置疑的；弱者试图用妥协去换取强者的欢心，求得自身的生存，不仅十分的可笑，也是极其不现实的。
历史上的诸多实例早已证明这一点。北宋初期，赵匡胤再施“假途灭虢”之计，借道荆湖，攻灭南平等割据势力。北宋末年，金国联合北宋灭了辽国，然后就顺道攻打北宋，北宋为自己的“利令智昏”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无独有偶，蒙古人借道南宋，和南宋一起消灭了金国。然后就是发动对南宋的战争。
历史经验告诉我们，绝不能因为贪图小利而失去理智，这样做的后果是相当严重的，也许是致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