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1月1日
今天我要给你们介绍一本德国汉学家出版的书,其中有篇文章是女汉学家安切娅·李希特写的,她现在在美国做教授。德国年轻汉学家们离开德国去美国,在那里教书。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我们德语国家汉学家们特别是年轻人太多了,他们的水平又很高,所以像美国一些国家就邀请他们去那里任教。李希特可能现在四十岁了,我们还是可以说她是年轻的汉学家。另外一位是费丁豪,他是历史学家,曾任教于科隆大学(Universitt Kln),现在已经退休了。他的著作不多,但大都很有见地,他也在德国汉诺威做过教授。李希特和费丁豪同样是这本论文集的主编。
附录7.1
Helmolt Vittinghoff (1944—)
中文名:费丁豪。中译名:赫尔默特·魏廷霍夫。
德国汉学家。生于1944年,他的父亲是古代历史学家弗里德里希·魏廷霍夫(Friedrich Vittinghoff)。曾在基尔、埃尔兰根、伦敦和维尔茨堡大学学习汉学、古代历史和日本学。1973年获得哲学博士学位(汉学)。1982年获取汉学教授执教资格,同年开始任埃尔兰根·纽伦堡大学教授。自2002年起任科隆大学东亚系主任,直到荣休。费丁豪的主要研究方向是先秦至汉代的中国哲学、宋代诗歌、伪书以及古典文学的接受情况。
这本书的名字很奇怪的,连德国人也不清楚是什么意思:China und die Wahrnehmung der Welt(《中国及对世界的接受》)Antje Richter, Helmolt Vittinghoff (Hg.), China und die Wahrnehmung der Welt, Wiesbaden: Otto Harrassowitz Verlag, 2007.,意思可能是:我们怎么看中国,中国怎么看世界。这本书是2007年由Harrassowitz Verlag出版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曾经告诉过你们,Harrassowitz Verlag是德国一家古老的出版社,它出版的书都是很有水平的,世界上所有好的图书馆都会收藏。很可惜,这个出版社的书比较贵,中国的图书馆不一定会购买。像这样一本书得要七八十欧元。这本书里面有太多文章,我选三至五篇,跟你们谈一谈某些问题。
附录7.2
Volker Klpsch (1948—)
中文名:吕福克。中文译名:福尔克·克洛颇施。
德国汉学家。生于1948年。1969—1975 年在弗莱堡、柏林、爱丁堡和萨拉曼卡学习日耳曼文学、英语语言文学和比较文学。后来在北京、上海和海德堡学习汉学,并于1979年获得了博士学位,其博士论文的研究方向是中国古代文学理论。在波鸿鲁尔大学任教期间,吕福克作为德意志学术交流中心(DAAD)的访问学者,在台湾大学教授了六年的德语语言和文学。自1990年起,吕福克在科隆大学东亚系任教。自2003年起,任德国汉学协会主席。
吕福克最喜欢的作家之一是老舍,因为“他通过社会各阶层展示不同的社会形象”。吕福克也是唯一一位用德语翻译《唐诗三百首》的学者。与同事一起,他还出版了《中国文学辞典》(Lexikon der chinesischen Literatur, 2004)。
科隆大学一个比较重要的翻译家吕福克,他提出一个非常有意思的问题来,他不写书,但他写文章,另外还做翻译,已经译了不少的中国古代文学作品。吕福克是德博的学生,德博的原名Debon,这是个法语的名字,不少德国人的名字是波兰语或是法语的,说明他们的祖先来自这两个国家。为什么呢?法国原来也发生过宗教改革,之后不少法国人离开自己的国家来到德国,德博的祖先也可以算作其中一员,但是他自己却是一个地道的德国人。他可以说是中国古典诗歌的专家,一辈子研究翻译唐朝的诗歌。因为他本人也是诗人,所以他对唐朝诗的翻译是顶尖的,我这里不谈日语和韩语的翻译。但是如果我们从德文、英文、法文等语言出发来看的话,会发现他是一流的汉学家,他有这样的能力,亦即真的能够把唐朝的诗翻译成德语的诗。他自己写的诗都比较传统,有19世纪的味道,所以他也因此受到了批判。人家批评他说,他的唐朝诗的翻译带有太浓的德国文学特别是19世纪文学的味道,不喜欢。我原来也老讽刺他,但是当我开始翻译唐诗以后,发现自己不行,根本不行,我失败了,于是开始承认他的翻译是一流的。吕福克也是唐代诗歌的专家,他翻译了不少唐诗。除了唐诗以外他还翻译别的东西,比方说他两年以前翻译的《孙子兵法》,翻译得特别好,解释得也很清楚。我非常重视吕福克的成就,但他却轻视我,因为我敢于批评他主编的德文版《中国文学辞典》Volker Klpsch, Eva Müller (Hg.), Lexikon der Chinesischen Literatur. München: C.H. Beck, 2004.。
附录7.3
Günther Debon (1921—2005)
中文名:德博。中文译名:君特·德邦。德国汉学家。1921年生于慕尼黑,2005年逝世。1938年在汉诺威中学毕业后曾被征入伍,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被英军所俘,在被俘期间学习中文知识。1948年被释放后进入慕尼黑大学学习汉学、满族学、日本学和梵文。1953年以研究和翻译《史记》获博士学位,1959年取得教授资格。1968年受聘担任海德堡大学汉学系主任教授,直至1986年退休。研究领域主要是中国古代诗歌,也研究道家思想。德博是一位独具个人风格的中国诗歌的翻译家,除了大量的翻译作品外,他还有有关中国诗歌、书法、绘画的著作。
在本书收录的这篇文章中,吕福克讨论的诗歌是唐朝最有名的一首诗,张继(约715—约779)写的,题目是《枫桥夜泊》,是专门写苏州寒山寺的。我不知道我跟你们讲过寒山寺没有,那里还有清末著名学者俞樾(1821—1907)书写的《枫桥夜泊》诗碑。我第一次去寒山寺是1975年,那个时候的情形跟今天完全不一样,你们今天看到的寒山寺已经经过无数次的修葺了。
我第二次到那里时非常失望,1975年在那里还能看到枫桥,还能够看到水、船。那么德文有一个说法,可以这么说,一个诗人想写什么他就可以写什么,所以我们说诗人很自由。但是诗人真的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吗?第一个对这首诗进行批评的人是欧阳修(1007—1072),因为诗里说夜半钟声到客船,欧阳修
提出我们不可能子夜前后会听到一座寺庙的钟声,所以张继写的这首诗是有问题的。但是也有人觉得欧阳修是错的,因为在中国有些地区也可以在夜里听到寺庙的钟声。那我们如果从欧洲方面来看这个问题的话,夜里也会有教堂的钟声,比如圣诞节和复活节的夜里十二点钟,也会鸣钟。
我不知道当时张继是不是真的在子夜的时候听到了钟声,但是我觉得这个问题是次要的,因为诗人可以这样写,他这样写是有其正当性的。更让我反思的是这首诗的开始,月落乌啼,怎么可能子夜月亮会落下,是不可能的,月亮应该升起,这是什么意思呢?另外鸟,特别是乌鸦,它们真的子夜前后会叫吗?对此我表示怀疑。所以这首诗里最少有三个问题。我请你们也帮我好好思考这些问题。
吕福克还研究另外一篇非常有名的作品,那就是朱自清写的《荷塘月色》,你们都读过,这篇文章也被翻译成德文。如果我记得对的话,这篇文章里头作者也是说子夜知了在叫:“这时候最热闹的,要数树上的蝉声与水里的蛙声;但热闹是它们的,我什么也没有。”吕福克说,也许是别人说的,不可能在北京子夜前后能听到知了的叫声。如果我们从德国文学来看,这些问题都是次要的,因为我刚才说了德国的文学家们都主张诗人有自己的自由,另外呢,现在你想写什么你就可以写什么。有位南北朝的文人叫左思(约250—约305),他有一次对司马相如(约前179—前127)的《上林赋》提出了批评,因为司马相如写过什么“卢橘夏熟”,“卢”是黑色的,那怎么可能橘子是黑色的呢?左思《三都赋序》中曰:“然相如赋上林而引‘卢橘夏熟’,杨雄赋甘泉而陈‘玉树青葱’,班固赋西都而叹以出比目,张衡赋西京而述以游海若。假称珍怪,以为润色,若斯之类,匪啻于兹。考之果木,则生非其壤;校之神物,则出非其所。于辞则易为藻饰,于义则虚而无征。且夫玉卮无当,虽宝非用;侈言无验,虽丽非经。而论者莫不诋讦其研精,作者大氐举为宪章。积习生常,有自来矣。”从左思的观点来看,司马相如完全是错的。那么你们大概都知道保罗·策兰的一首诗,他写黑色的牛奶,牛奶怎么可能是黑色的呢?策兰是罗马尼亚少数民族的一位诗人,他是中国当代诗人最喜欢的一个用德语写作的作家。我们会说策兰是德国诗人,因为他用德语写作,但是他从来不是一个德国人,而是法国人——首先是罗马尼亚人,后来他通过维也纳去了巴黎,在那里写作、翻译。但是我们都把策兰看作是一个德国诗人,从他的身世来看是不无问题的。他最有名的一首诗是《死亡赋格》,第一行就说黑色的牛奶:“清晨的黑牛奶,我们在晚上喝它/我们在中午和早晨喝它,我们在夜里喝它/我们喝 喝。”[钱春绮(1921—2010)译]钱春绮、顾正祥译:《德国抒情诗选》,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485页。从当代文学来看,黑色的牛奶完全没有问题,因为写他想描写的东西,不是我们每天看到每天喝到的一种牛奶,他想描写另外一种牛奶,来说明犹太人三四十年代的悲惨的命运。
上一次我给同学们介绍了哲学家们怎么看战争的问题,不仅介绍了中国的视角,同时也介绍了欧洲的看法。我看这本书的时候,发现一位法兰克福大学的年轻学者格奥尔格·埃波斯霍泽专门谈了古代中国的战争和冲突的问题,这篇文章写得很精彩,为什么呢?因为他完全反对美国人和德国汉学界当前一个很普遍的看法,亦即古代中国主张的是一种和平主义。他说从理论来看可能是这样,但是从实际来看不一定是这样。非常有意思的是,他说很可能《孙子》影响到了法国革命和拿破仑,那么这怎么可能呢?1778年已经有一个耶稣会的传教士将《孙子》翻译成了法语,埃波斯霍泽好像说,从那个时候开始,《孙子》影响到欧洲人对原罪的认识。欧洲最有名军事理论家克劳塞维茨,这个名字你们应该记住。目前在中国人民大学任教的刘小枫(1956—)教授专门研究过他,写过他的一篇有关施米特与游击队理论的文章,把毛泽东战争观点和克劳塞维茨的观点进行过比较。埃波斯霍泽查了一些资料,想说明克劳塞维茨很可能受到《孙子》的影响。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说明《孙子》能够帮助欧洲人打仗,但却没有提供什么哲学思考。我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现在不管在德国还是在美国,有不少汉学家认为《孙子兵法》不是介绍战争的理论,而是一本哲学著作。埃波斯霍泽认为,这样的看法完全是错误的。我不敢说他的了解是对的,因为我不是专门研究战争的人,但是这样的一个看法至少是有意思的。
那我现在继续谈谈中国诗的一些问题。德国不少汉学家们可以说是中国古典诗歌的专家,也包括我在内。玛利亚·洛勒尔是弗兰堡大学的一位女汉学家,她目前发表的文章专门谈诗歌和真实的问题。德语说Wahrheit,真理、真实的意思。从歌德时代开始,诗歌和真实是分不开的,因为歌德出版的自传,名字就叫做Dichtung und Wahrheit(《诗与真》)。他想说明自己所描述的生活,有些地方是真实的,但是有些方面并不一定。洛勒尔提出一个非常有意思的问题来,诗歌和真理究竟有什么关系呢?哲学家们不是专门研究真理的问题吗?另外,如果我们从古代希腊来看诗学和诗歌的话,我们都知道柏拉图说过的话:“所有的作家以及所有的诗,只能够说谎,无论他们说什么都是假的。”所以他认为我们可以不需要诗人,好的国家是不需要他们的。真理其实很麻烦,现在哲学家们说哲学并不能帮助我们找到真理,真实是什么样的我们都不清楚。那从什么时候开始人对真理表示怀疑呢?《新约》里有一个人,他的名字叫皮拉图斯(天主教译作“比拉多”,Pilatus,他是罗马政府驻耶路撒冷的总督,曾将耶稣钉在十字架上),他提出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来,那就是:什么叫真理?
附录7.4
Wilt L. Idema (1944—)
中文名:伊维德。中文译名:维尔特·伊德马。
荷兰裔美国汉学家。生于1944年。1974年获莱顿大学汉学博士学位,博士论文题目为《中国的白话小说:其形成阶段》。大学毕业后,他曾经于日本北海道大学、京都大学的人文科学研究所以及香港的大学服务中心从事汉学研究。1976年被任命为莱顿大学汉学研究院中国语言文学讲座教授,后赴美。现任哈佛大学东亚语言与文学系教授,同时任费正清东亚研究中心主任,《哈佛亚洲研究》杂志编辑。他的研究重点是中国小说、方言文学及女作家作品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