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宗成皇帝咸康元年(公元335年)
九月,赵王虎迁都于邺,大赦。
初,赵主勒以天竺僧佛图澄豫言成败,数有验,敬事之。及虎即位,奉之尤谨,衣以绫锦,乘以雕辇。朝会之日,太子、诸公扶翼上殿,主者唱“大和尚”,众坐皆起。使司空李农旦夕问起居,太子、诸公五日一朝。国人化之,率多事佛。澄之所在,无敢向其方面涕唾者。争造寺庙,削发出家。
在鲜卑,慕容廆死后,大单于慕容皝和他的兄弟们从闹矛盾到打内战,血流成河。
在成国,成国之主成武帝李雄也死了。李雄有儿子,却把帝位传给了哥哥李荡的儿子李班,不要说偌大的家业,就是现在的升斗小民,这么安排也是把点着导火索的炸药包传给了后人,于是李雄的儿子李越不干了,杀了李班,血流成河。李雄的另一个儿子李期被封为皇帝。后来,李期和李越都死于李寿(李雄叔叔李骧的儿子)手下。
俗话说,兄弟睨于墙而外侮近,好在家家都是兄弟睨于墙,所以大家都很幸运,一时没有外侮迫近。
在晋,陶侃死了,庾亮“都督江、荆、豫、益、梁、雍六州诸军事、领江、豫、荆三州刺史,镇武昌”,依然是党政军一手抓。
庾亮礼聘殷浩为记室参军。殷浩有一帮朋友,继承了魏晋清谈的优秀传统善谈《老》、《易》,擅名江东,殷浩亦为一时的时尚领袖。
三朝元老王导仍然从容出席各种论坛峰会,推荐有门第的衣冠子弟,其中有一位叫王述。王述做县令时很贪,王导提醒告诫他不要贪,王述回答:“我缺钱用,贪够了就不贪了。”王导招聘王述做助理,见面的时候,王导咨询米价,王述瞪着两大眼答不上来。
在江东诸贤每天聚在一起神吹海侃的时候,突然,建康上游历阳郡太守袁耽报告,石虎率军队已经开到长江边上,但没说石虎来了多少人。结果搞得建康大为紧张,又是任命王导为大司马,又是阅兵,又下诏调集附近的军队救援,折腾了半天,才搞清楚石虎只是随便逛逛,有随从十余骑溜达到了历阳。这边人仰马翻的时候,人家早就逛完回去了。
在后赵,石弘要主动禅让,石虎说免了吧,老子不在乎名声,不在乎传承,既然逆取,就将逆取进行到底!石虎把石勒的老婆儿子杀了个干干净净,忠于石勒的大臣、部将死的死,逃的逃。接着,石虎把国都从襄国(今邢台)迁至邺(今安阳附近)。
石虎迁都,照一般理解有战略南移的迹象,不过他似乎也没有跃马长江的兴致,而转去关心和讨论有关佛教政策了。
佛教传入中国的时间,学术界的共识大概是东汉明帝(58—75)时期,佛教大面积流行推广,是在南北朝时期。佛教的教义是什么?锐圆哥哥是门外汉,不懂不敢瞎说,不过从学术史的一般规律看,宗教和其他学说都有原教旨主义,也都有与时俱进,有原版,有改装版,凡是世界上的普遍真理,到了咱们中国都要和中国的具体实践相结合,都要过中国特色这一关。
什么是“中国特色”?就是为权所喜,为权所取,为权所用。
在西方,有所谓“上帝的归上帝,恺撒的归恺撒”的说法,在中国,不管哪路神仙,都不能分享专制皇帝的权力。你能帮朕愚弄草民维护稳定,爷就鼓励你;但是你要影响稳定,爷就灭了你。皇帝专制是系统盘,是根目录,其他再好的东西也只是下面的一个文件夹,好用就安装运行,不好用和系统有冲突就不安装,放在那里表示“好东西”朕也有。
外来的主义和宗教都要面临被选择的问题,从来不存在“全面”、“系统”、“完整”的可能,咱中国人绝对有这个本事:引进时先拆开,吸收时专挑有用的,官方是这样的思维习惯,民间也一样,实用主义是中国最高级别的主义。
佛教到中国,还是逻辑地格式化了一下中国人的思维,佛教把生命分割成了往生、今生、来生,六界轮回。以前中国的皇帝都追求长生不老,但是这项工作一直没有抓出成功的典型,佛教这么一提醒,哦,恍然大悟了,生命不能无限延续,但可以重新再来。这样更好啊,一直活下去,上面没牙,下面不举,食色都严重打折,这样长寿有什么意义?咱这世享福,再拿出一部分资金来,投资下世,这不就是一世二世以至万世吗?
皇帝相信,权贵相信,风尚就会传播到全社会,下层老百姓也就相信,只不过上层是要投资继续做上层,下层是想通过投资改变命运。宗教为了通吃市场,就提出“众生平等”,机构散户都欢迎。对大户,你们可以修建庙宇为佛祖再塑金身;对散户,推广口号是“诚心尽力”,一斤香油,一条门槛(祥林嫂一生积蓄)都可以。
在很多人眼里,因为佛教既为外来,佛法又精深难解,所以需要大和尚做中介服务,让他们帮忙引导自己不要走错路。香油钱就是中介费喽。
佛教进入中国,产品过硬,“来生幸福”还用愁销路吗?佛教注重卖场建设,修建庙宇,就像今天的豪华品牌的4S店一样,对顾客有诱导和震慑效用,佛教注重形式感,服装、仪式……这一切都透着专业精神。佛教的商业模式很成功,道家一看,马上模仿,你修庙我建观,儒家比画了半天,实在拉不下脸来,所以强调DIY,咱们各自修祖宗祠堂吧。
丧乱时代灾难频仍,且不说可以修来生了,即在今生,削发为僧既不用纳税,又不用当兵,那也是相当吸引人的,所以佛教大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