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秋来霜降。四周的一切都充满了凋零的哀伤和弥留的惆怅……
一辆马车在官道上缓缓而驰。前方的层层浓雾,遮住架车少年的视线。
“吁……”马车停住,一个身着黑衣劲装的青年,拉住马缰绳停在车旁。
“喂!别睡了,别睡了!辅应遂都回来了!”周子暄使劲推了推一旁沉睡的人。真是的,也不知道他哪里跑来这么好的瞌睡?都被秦王贬为草民了还睡得着!她斜斜白了张仪一眼,无奈地摇摇头。
“嗯?”张仪惺忪地睁开双眼。他一只手揉揉眼睛,一只手将竹帘轻轻撩开。“好大的雾啊!”
侧头看见来人,他微微一笑,“辅兄,魏大哥可否答应?”
“是。”辅应遂从马上跳下,“属下的七百人,已按主公吩咐分散在了咸阳各地,魏先生已答应暗中照料。”
“那七百人……你?”周子暄侧头看了看他,显得有些吃惊,“难道你不打算回秦国了?”这样可不行!他要是不回秦国,那怎么连横啊?!她想。
张仪抿嘴微笑,眼中闪出一丝狡黠,低低应了一声,“呵呵……只是暂时。”
“嘿,凶姐姐!”驾车的少年回头向车内道:“前方不远,就是大梁!”
“好!”周子暄点点头,一秒钟后随即大叫,“什么?凶姐姐?!”
“凶?哈哈……”一旁的张仪也突然张大嘴巴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他认真点点头,“没错,没错,这个倒适合你!”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周子暄白了他一眼,一把将帘子掀开,“死冯喜,我哪里凶?!”话一出口,她便知不妙,自己连忙将嘴捂住。
“子暄,这样……还不算凶?小冯,你以后尽管叫……”还没说完,张仪就忍不住大笑起来。
“五师兄。”见坐在一旁的张仪嘴里喃喃念着“凶姐姐”三个字,周子暄突然一脸温柔地看着他笑笑。
张仪被看得有些不自然,连忙指着冯喜陪笑道:“小冯就是该骂,师妹骂的好,骂的好!呵呵……”
冯喜见状也马上接应,“对,对!骂的好!”
“哈哈哈……”这两个人像耍宝似的,周子暄也忍不住笑起来。
也许,真的是个误会,上次我错怪他了……她看着驾车的冯喜,想起一段往事。“不过这个冯喜,怎么能拿‘苍离之璧’和我开玩笑?”她不禁自语。
“子暄?”张仪疑惑的看着又笑又皱眉的周子暄。子暄,我知道没了武功,你其实很在意……他心中一阵黯然。
忽然,前方传来一阵铿锵有力的脚步声。浓雾中,隐隐出现两排身着战甲的兵士。
“恭迎张先生!”兵士走到他们的马车前,统一单膝跪下。
周子暄闻声掀开竹帘看了看,又转头望向张仪。“找你的!”她双手环臂,眼神指向马车外。
张仪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拿起手边的锦袍,“既然魏王已知道我的事,那也懒得麻烦我再说一遍。”
他整理好衣装,信步踏下马车,“不知是何人,竟会在此处迎接在下?”
“张先生何必多礼?!哈哈……”太阳冉冉升起,四周的雾气随即渐渐散开。一个身披暗黑长袍的白须老人从一群侍卫身后走出,“寡人已在此恭候多时了!”
张仪立即单膝跪地,“大王亲自前来迎我这秦国弃臣,真是让草民受宠若惊!”
不错,此人正是魏襄侯姬赫!
“先生快快请起!”魏襄侯扶起张仪,“先生之才,天下皆知。先生被逐出秦国,只因秦王误听谗言。如今先生来我魏国,寡人自当亲自恭迎先生。”他紧紧拉住张仪的手,“先生何不就此为故国效力?寡人打算拜先生为丞相,不知先生以为如何啊?”
张仪又再次跪下,“大王美意,之略不胜感激,但……”他嘴上是话说一半,但心中却暗自一喜:看来大王交代之事,指日可成!
“莫非先生不愿?”魏王微微有些吃惊。他双眉浅浅一紧:难道丞相这个职位还不能打动他?
“草民何德何能,怎堪如此重任?!”张仪叩首道。
襄侯双手将他扶起,“若先生若是不配,那怕是天下无人可配!”
“可天下贤士,并非只有之略一人。”他依旧是推脱。
“能任我魏国丞相,唯独张先生一人!”张仪的再三推辞让襄侯显得有些着急。他顿了半晌,诚恳道:“当年庞涓战败马陵后,我魏国便元气大伤。日前,齐、楚二国趁机偷袭我襄陵城,还是先生出面调停,才让三军停战,得以息养。如今先生却再三推辞,莫非先生有难言之隐?”
张仪十分惋惜地摇摇头,黯然道:“之略被秦王驱逐之时,就已下定决心,从此不再踏入仕途半步。”
忽然,魏襄侯上前三步,走到向张仪面前,“寡人恳请先生任我魏国丞相一职!”他向张仪深深一揖!
“恳请张先生!”此时,襄侯身后的众侍从齐刷刷地跪下。
“大王!之略乃一界布衣,岂能受此大礼!”张仪一惊,连忙也是深深一揖。他低头的一瞬,双眼轻轻一合,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
“别推了,横竖你也跑不了。”周子暄走到张仪身旁。她摇摇头:他要是不想当这魏国的丞相,我就把“周子暄”三个字倒着写!
张仪转头愣愣瞧了她一眼,又转身朝襄侯拜下,“大王这般盛情,那之略也只好打破当日誓言。”他深吸一口气,以十分为难的神情道:“唉……我答应大王!”
“哈哈……”魏襄侯满意大笑。他斜眼打量着一旁的周子暄,揽须点头:张仪果真是好眼光!
看吧,看吧!推三推四的,还不是答应了魏王做魏国丞相!周子暄看着张仪,不禁笑笑。
“属下参见丞相大人!”在场众人齐齐向颔首跪下。
“诸位请起。”张仪得意却不失温和地笑笑,双手微微上抬。
众人起身后,襄侯向他嘱咐道:“几日后,寡人便要前赴洹水。期间朝中大小事务就由丞相主持。”
“大王要走?”张仪一脸惊诧。果然是要去洹水参加六国约纵大典!他心中早已是明明白白。
“大王要臣主持朝政,臣自当竭尽全力帮助大王,但臣初来魏国,只怕……大王一走,朝堂之上会有人心中不服。”他双眉微皱,向魏襄侯道。
“寡人已命惠施、公孙衍、田需、雍沮、张丑等人协助于你。”魏襄侯说着说着,悄悄从怀中拿出一枚印鉴,迅速递给张仪,“此乃平梁珏,见此珏如见寡人。平梁珏上诛奸臣,下斩乱民!”他看着张仪,“寡人之意,你可明白?”
终于交出平梁珏了!张仪嘴角悄然溢起一丝浅笑。他将玉珏万分小心的收入袖中,“大王之意,下臣自然清楚。”
“朝中虽不乏能人,但大臣之间却党争不断,寡人可要麻烦丞相了!”襄侯侧身底语。
“臣绝不负大王厚望!”他信心十足地回答。
“哈哈哈……回宫!”魏襄侯朗然一笑,转身而去。他上马后又补充一句,“丞相府邸位之城南。”便带着人马徐徐离开。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城西一所大屋停车下。
“就是这里?”周子暄跳下马车,站在大屋门口。
辅应遂也翻身下马,他前往房舍门前,叩响大门上的铜环。
“嘎吱~~”大门缓缓地打开一丝缝隙。
“请问这位壮士有何贵干?”一个家丁从门后走出。
辅应遂十分礼貌地笑笑,“请问贵府主人可在?”
“不知壮士找我家主人何事?”家丁疑惑地问。
辅应遂从怀里掏出一只沉甸甸的黑布袋,“我家主公想买回这坐大宅。”
湛蓝的天空中,一群鸟儿不倦地自由盘旋着,它们丝毫不关心这个即将风云动荡的天下……
千年前,周武王伐纣建周的那一场攻伐,早已随浩浩汤汤的洹水东逝而去。任他世事如何变迁,伴随朝歌流淌着千万年的洹水,依旧还是原来的模样。只是,在它的见证下,将要诞生一场影响华夏九州千万年的大事!
“辰时了啊……”苏秦仰望着碧蓝的天空,幽幽一叹。此刻,他双眉微皱,心中泛起一丝忧虑:此正是六国约纵的关键时刻,千万不要出任何差错才好!
“丞相。”一人轻步走到他身旁。
苏秦闻声回头,“大王。”他躬身一拜。
“丞相免礼。”赵肃侯摆摆手,伸手指向洹水边那座高耸的祭台,“此乃是墨家传人倪眜所建,不知丞相可否满意?”
苏秦顺势望去——高台巍峨庄严、神圣肃穆。“果然是巧夺天工!”他不禁赞叹。
“此台还未曾命名,不如就由丞相来定。”赵肃候和颜道。
苏秦远望祭台,在曦日映照下,层层阶梯仿佛直踏云霄。他不禁微笑道:“不如就为‘天诺台’!取与天盟誓之意,大王认为如何?”
“果然恰如其意!”赵肃侯大喜。
看样子,他的心情十分好啊!不过那也是当然,这诺大的中原,马上就要以他赵国为首,约纵抗秦。
“禀大王、丞相。”一名侍从上前跪报,“燕国文侯与太子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