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鼓的震响愈来愈密,叩动着整个战场上每一个人的心弦,不啻为催命的魔咒。
魏赦在一旁不停地指挥大军变换,头上涔涔汗珠下落。
“轰……!”冷旷与魏章同时从两方杀出了一条血路,八门金锁阵已破!
上郡城外,五万秦国大军,一齐喝采,使人震耳欲聋。
“张仪!今日算你得胜,天色已黑,你我明日再一决死战!”魏赦面色沉重,驱马上前,大声道。
“本将何时说过要与你一争高下?”张仪冷笑,指着他身后的城池,道:“我要的是这座城!”
“你……”魏赦脸色一变。
突然,喊杀声和箭矢破空声在西城门震天鸣响,城内四处亮起数千火把,照得城外和天空一片血红,把原本渐隐于黑暗中的吊桥也照得纤毫毕露。
“哈哈……甘将军已经得手!”张仪大笑,似乎一切皆在预料之中。趁敌方阵脚未稳,他挥手大呼:“攻城!”
秦军一时间士气如虹,像长蛇般疾如锐矢,快如雷电,狂如风雨地冲向敌阵,奔进城门……
“学宫?”
“是。今日十五,正是才子议政之日。想必屈平应该也在学宫。”毕成点头,拿出一份薄简,递于苏秦,“此物便是请学识之人参加的邀请牍,主公请看。”
“邀天下学识之人……”苏秦淡淡一笑,一手合上薄简,“本君倒想看看,他们如何讨论天下之事。”
苏秦说完便出了驿馆,踏上车辇,道:“学宫。”
车夫恭敬从命,挥鞭驱马。路过昭府之时,苏秦不禁看了几眼,忽而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就是这里吗?让五师兄背上了窃贼之名……
“君上,学宫到了。”马夫下车,躬身道。
苏秦下了马车,抬眼一望。只见汉白玉的照壁之上赫然刻着四个西周文字“宫墙数仞”。他手握薄简,走向学宫大门——棂星门。
“先生有礼,请示邀请牍。”门前的学生果然拦下了他。
苏秦出示薄简,轻松地进了议政大殿——明伦堂。
他走进堂中,环视四周,见一群群士人相互讨论,既有达官显贵,又有青衫雅士,自显荆楚一派的文学气息。忽然,他找到了要找的人。
角落一旁,他二十余岁,高束离冠,青衣长曳,面若温玉,眉间却掩盖不住那一股愤世嫉俗的傲气。是他了,屈平。
苏秦欲上前,却听有人道:“景姑娘来了。”
一时间,四方之人纷纷就座,苏秦见状,也随意找了位置坐下。
“敢问先生可是第一次来?在下从未见过呢。”在他身旁的男子朝他微笑。
“不错,久仰楚国学宫大名,今日特来拜会各位学子。”苏秦点点头,回答道。
“哈哈……恐怕也是久仰才女景姑娘吧?!”男子笑笑,似有志同道合之意。
天下传言:“荆楚景书,艳如画中景,学若千世书”。苏秦看着空空的主席之座,微微有些惊愕,莫非主持这场论政的,竟是这个女子?
突然,大殿中一片雅静,所有人微笑地看着从帘后步出的女子,苏秦的眼中也闪出一丝淡淡的光芒。
一袭水绿的长裙,皓腕间轻缠青色长带,清而不淡,艳而不妖。她气定神闲,举止雍容,一双刚劲的眉间写满高傲,不愧有才女之誉!
她静静开口:“诸位先生有礼,让大家久候了。”
“景姑娘有礼。”才士们纷纷起身回礼,眼里尽是仰慕之色。
“又到了每月十五之期,还记得上次论政,屈原先生曾提出‘岁月本长而忙者自促,天地本宽而卑者自隘’。让景书收获颇多。”景书看着上席一人,微笑:“不如我们今日就以‘君子’为题,不知在诸位看来,何谓君子?”
“在下以为,君子当以自强不息。”坐中一名中年男子起身道:“如今乱世,唯有自强,才能不与小人为伍,若自己连饭也吃不饱,不得不依附小人,又何来君子所言?”
“卓先生此言差矣,而今天下征战连连,国兴之时小人尚无处不在,何况是这七国争雄的乱世?”在他对面的另一男子起身拱手,对景书一笑:“反而在下以为,君子首当以厚德载物,否则,如何宽厚容人,或者早已让小人给气死了,不是吗?”
景书静静看着二人,柳眉轻挑,淡然道:“景书以为,卓滑先生和公子子兰说的自强、宽容皆是作为君子的基本条件,若连这二者没有的人,根本不配君子一词!”
二人一愣,见景书的玉容已转向上席一座,道:“不知屈原先生对此有何看法?”
座中屈原并未起身,只轻拂衣袖,微笑回答:“依在下来看,君子除了自强,宽容,理应不妄取,不妄予,不妄想,不妄求,与他人方便,自己则可随遇而安。”
景书听得连连点头,眉间柔和,露出笑容:“屈原先生说的有理,君子之道,虽与身边的人和环境有关,但自身才是关键。所谓近朱者赤,只是有些人为自己的不能坚持而找的理由罢了。”
众人轻声叫好,连连赞叹,景书浅浅一笑,一双柳眉扬起得意的高傲。此时,门外匆匆走进一人,行至苏秦身边,悄然低语。苏秦脸色忽变,起身便要离开。
景书略微抬眼,见这华服男子的举动,心中悄然生起一丝愤怒。她当下便开口叫住苏秦:“这位先生,为何突然离开?先生可是觉得论题乏味?还是有其他高见?”
“非也,诸位讲词,精彩绝伦,让在下大开眼界。”苏秦回头,平静地回答:“不过在下以为,风花雪月本闲,而劳忧者自冗。君子一词,是宠辱不惊,还是去留无意,在各自心中皆有定位。在下适才有要事在身,才不得不走。请姑娘见谅。”
“先生且慢!”景书身躯微震,霍然起身,双眉一蹙,“照先生说来,个人心中君子之位不同,那邪恶之人又如何判定?天下若皆是小人,家国又怎能中兴?景书在此主持议政,无非也是想寻得一法,使天下早日安定。”
“姑娘有匡扶天下之心,在下佩服。”苏秦隐隐轻笑,转身拱手道:“不过在下确实有要事在身,诸位请继续,在下失陪了。”说完便看向身边的书吏,道:“毕成,我们走吧。”
当苏秦踏出明伦堂的那一瞬间,堂中悄声哗然。他是何人,竟当众拒绝了景才女的挽留!
“主公,可有找到屈平?”毕成紧跟在苏秦身后。
“那个自诩清高之人,本君放弃。”苏秦踏上马车,有一丝担忧之色,回头道:“你先上车,那件事,再与我详细说来。”
“是。”毕成与苏秦同坐一辇,简要陈述:“公孙衍早在半年之前便出发至韩、赵、燕、中山,如今竟与魏国一同发动‘五国相王’。”
“只为阻止秦军犯魏?!”苏秦摇头。公孙衍,你终究还是未考虑周到。“五国相王”,呵……齐、楚知道了会如何?他忽然一惊,“毕成,我们要尽快赶回燕国,早立六国之约!迟则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