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有所不知。”楚王粗眉一皱,愤愤地道:“秦使嚣张跋扈,居然妄言‘若寡人不事秦,必将伐楚’!哼,他竟敢要挟寡人!若不下令驱逐,又何以震声威!”
看来这个楚王果真如传言一般昏庸无智。苏秦摇摇头,故意露出担心之色,慎言道:“秦国凶残一如虎狼,早有吞并天下之心。此次大王驱逐秦使,不正给了他一个出兵的理由?”
“寡人亦知秦乃虎狼之国,不可与之亲近,故而……”楚王来回踱步,更是着急,也顾不得颜面,向他问道:“先生足智多谋,可否指点一二?”
“大王,外臣只是奉赵王之命将三车碧玉赠于大王,以表赵、楚两国友好诚意。”苏秦轻叹口气,似乎在故意回避:“大王宫中良臣谋士无数,何不与之商讨一番,或许有计可对。”
“唉……寡人那些朝中臣子又怎能比与先生?”楚王摆了摆手,长叹一声:“寡人自料,以楚敌秦,没有大的胜算。可众臣又无计可施,这几日,寡人卧不安席,食不甘味,心神不定,若游羸归秦复命,秦军一至,寡人又该如何?”
苏秦见时机已到,面上悄显喜色,开口问道:“大王,外臣略有一计,不知大王可愿听听?”
“先生请说!”怀王兴奋起来,起身走向苏秦。
“如今,贵国已成暴秦眼中之钉,欲除之而后快!弱秦之策势在必行,只有弱秦,方能强楚。”苏秦拱手一言,亦起身道:“若想弱秦,最好便是联合各国诸侯孤立秦国。”
“孤立秦国?”楚王重复一声,奇道:“如何孤立?山东诸侯当真可以帮到寡人?楚国西与秦相接连疆,据寡人所知,秦王早有占巴蜀、吞汉中之心。到时它若打通蜀关一途,秦军顺水而下,岂非不妙?”
“蜀地瘴气丛生,黄鹤之飞上不得过,大王又何须担心!”苏秦一笑,眼神泛出自信的光芒:“若大王能照外臣之计,不但可以让山东各国诸侯惟大王号令是从,以社稷安危委之于大王,还可随时听从大王调遣!而且,韩、魏、齐、燕、赵、卫、宋之妙音美人,亦尽归大王所有……”
楚王一如旌旗招摆,正拿不定主意,忽听有美人相得,脸上露出贪欲之色,对苏秦更加恭敬:“还请先生详解!”
“方才外臣已经说过,唯有弱秦合纵之策,方能不让秦人得逞。”苏秦微笑,开口分析:“若合纵之盟成立,那么天下诸侯便会以楚国马首是瞻;若连横之策得逞,楚国就得割地以事秦。纵则楚王,横则秦帝,两者之间,就看大王如何选择了!”
“纵则楚王,横成秦帝!”楚王低陷的眼睛忽然变得兴奋起来:“你是说合纵可行?”
“自然可行。大王不以地事秦,秦国必定会照其所言,攻打贵国,想必是兵分两路,一路兵出武关,一路直指黔中。一旦如此,则鄢、郢都皆为之动摇。”苏秦见进展顺利,接着道:“外臣听闻:‘治之其未乱,为之其未有也’,若等秦军压境,大王再图谋应对之策,只怕悔之无及。何不未雨绸缪,早做打算?”
“嗯、嗯”楚王连连点头,觉得苏秦说的甚有道理,赞道:“先生果然句句箴言!我朝正需要先生这样的谋士,先生何不在我楚国——”
“大王高估外臣了,外臣只是奉敝国赵王之命前来献物的使者,况且外臣对于楚国民情也是一概不知,又有何德何能?”苏秦微微躬身,将话题转回:“至于这合纵与否,全凭大王一言决断!”
楚王见这让他夜夜担心的危机,竟在苏秦的几句话间便化解掉,不由哈哈大笑:“先生倡议合六国之力以拒强秦,安定各方诸侯,化解我国国危,保我楚国,寡人又怎会不从?”
魏国陕地,战鼓和号角声同时轰天响起。
领军的战车上,张仪一手举过头顶,指向前方,身后的数万将士大声呼喝,大军直直前进——除了前进,似乎再也找不到更好的方式去完成自己的使命。
战场上,一团团烈焰腾奔而起,不到片刻,冒起的数十股浓烟便覆盖在方圆数十里内的高空。时虽当午,秋阳挂天,但在黑烟遮蔽下,大地却是昏暗无光,只依稀见到干戈相击的微弱光芒……
一场硝烟之后,夕阳渐渐隐没于荒野,短堞之间,断壁残垣,处处流淌着血影斑驳的痕迹。
秦军主将踏下战车,检验这场战争的胜利品——战车、兵器还有敌军人头。
“这些并不是魏军主力。”张仪神色认真,踢开一具敌军尸身,剑眉轻蹙:“看来他们已经退回上郡。”
“大将军。”魏章从一旁下马,道:“甘将军已在上郡二十里外驻营,等候大军。”
“果然不出本将所料!魏赦放弃西线与南线,想全力守住上郡。”张仪隐隐有丝担心,又随即下令:“传令,全军立即出发,加速前进,务必在明日与甘茂会合!”
大军得令,遂加快了脚步,一时之间,脚步声振聋发聩,响彻苍穹。
当晚,张仪的大军便已驻扎在上郡城外,也与不远处甘茂的营寨遥相呼应。主帐之中,两个初涉战场的青年将军正商讨着如何攻破上郡这一秦魏重关。
“上郡城池坚固,四周修筑护城河以防敌军攻城,要想取之,恐怕必有伤亡。”甘茂分析着当前形式,看着眼前初次带兵的将军,尽生佩服之心。连自己都不敢下定可以直攻上郡,他又如何肯定?而且一路上都没有遇到太大的抵抗……
“伤亡自是不可免,但如何减至最少?三日之内,必破此城。”张仪微笑,似乎这上郡已是囊中物,他笑笑看着甘茂,眼中有些赞许的神色。想不到他第一次带兵,就已连连获捷,五千前锋亦无一人战死。此人,前途无量……
“三日?在大将军未来之前,末将已时常派兵越墙骚扰,想必他们已是疲惫不堪。不过上郡民丰物阜,他们的粮草至少还能坚持三月,如果魏赦号召城民一同守城,只怕是……”甘茂拱手,有些忧虑,“若定要三日内让大军进城,想必亦是场硬仗。”
“兵贵神速,若错过此机,待晋鄙回来之时,那才是场硬仗。”张仪拿起笔,在一块绢布上写了些什么,召甘茂上前。
忽然,二人相视一笑。
次日黄昏,上郡城外广阔的平原上,尘烟大起,旌旗似海,一层一层的兵马,杀气连天。守城主将魏赦静待着这一战的来临。
“我大魏将士只有战死之士,从没有投降之辈。”他的眼光迅速掠过左右十多名亲将,双目血芒闪动,大喝道:“出城迎战!”
众将轰然应诺,决意一战。
吊桥缓缓放下,魏赦领着众多军士冲出南门,一眼便看见了前方敌军将领——儒雅淡然,哪有一点凶悍模样?
“来者何人?敢犯我大魏之境!”他不禁大呼,问道。
“我乃大秦张仪。魏国背弃盟约,应还上郡之地于秦!”张仪勒马上前,“今日特来要地,怎么?不想还吗?”
“哈哈哈……”魏赦狂笑,“想不到秦国竟派你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来攻我大魏!活的不耐烦了!”说完一挥手,身后一名亲将便执戈上前,直攻张仪。
“休得伤我主将!让我冷旷来会会你!”张仪身后一名中年将军跑马上前,手挥宝剑,砍向那名魏将。
魏将转身抵挡,不料措手不及,被冷旷一剑刺中,翻身落马。
“哼!想不到秦国的主将竟是一个贪生怕死,不敢应战的书生!”魏赦见亲将受伤,眼里尽是恨意。
“呵,想与本将论口舌?只怕现在不是时候!”张仪轻笑一声,见冷旷已回,抽剑指向城门,大喊:“进攻!”
战鼓声响。秦军的前排部队,开始潮水般移动,推至上郡南门。
魏赦面色凝重,侧头吩咐左右,“布阵!”一声命令随即而下,身后的魏军顺势分成三股,不停变换,护于城门前,俨然一派固若金汤的感觉。
“停!”张仪令下,秦军纷纷止步。
天上云层渐没,地平尽处隐见光晕,夕阳已渐渐下落。
张仪策马左右,专注地看着前方变幻莫测的阵形,半晌之后,他忽然大笑:“哈哈……区区‘八门金锁阵’也能困得住我秦国大军?!”
魏赦脸上霍然惊变。这奇门阵数,乃是晋鄙将军走时交于我,他竟能就此看破!
“八门,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张仪徐徐道来,眼中露出一丝傲然,回头下令:“冷旷,你领一千人,入西边景门,再由东南生门而出;魏章,你领一千人,入东南生门,由西边景门而出。如此,阵势自破!”
“得令!”二人同时道,随即挺枪跃马,冲入阵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