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排豪华马车“吱”地停在“一笑楼”前。当沈芸曦把一堆像小山一样的金子扔在那鸨母面前的时候,那浓妆艳抹的老女人笑得下巴差点就脱了节。在付了高达一千八百金的赎金以后,沈芸曦大摇大摆的带着姝羽——昔日“一笑楼”的花魁离开。
二人将姝羽带到在一间还算宽敞舒适的大屋,苏秦在给她留下一笔实在不算小的钱财后,便和沈芸曦踏上马车往赵境疾驰而去。
但两个月后,他们谁也没有料到,蓟城西边最大的教坊忽然冒起浓浓黑烟,熊熊大火冲天而起,四周的男男女女慌忙地救火,哭声喊声响彻黑夜。
奇怪的是,楼内的人竟没有一人逃出,鸨母、打杂小厮、平日艳妆揽客的女子还有正在欢娱的客人……统统葬身火海。
所有人只知道,这场大火一直持续了近两个时辰,夜晚漆黑的天空也被映的血红……
烈火中,“一笑楼”灰飞烟灭。
“你猜他比划的‘两个’是什么意思?”
见苏秦摇头,沈芸曦得意极了。她清了清嗓子,压低喉咙学着老头嘶哑的嗓音:“你们也太笨了!老夫指的是那两根灯芯啊!”
“哈哈……”苏秦一阵大笑,“原来他是怕浪费两根灯芯,所以才死不瞑目,临死前都要叫人挑开一根,如此吝啬真之人是天下少有!”
这几天,沈芸曦给苏秦讲着一些曾经在书上看见的故事,二人说说笑笑,不觉间已到了邯郸城。
“邯郸城果然热闹不凡!”苏秦掀起马车侧边的纱帘,看着邯郸城内攒动的人潮不禁赞叹起来。“对了。”他放下纱帘转头向沈芸曦,“一会我便要入宫觐见赵王,邯郸乃天下大都,你可好生逛逛。”
“那卷老师的手札,你就是在这里得到的吗?”
“是呀,我还被李兑软禁过一阵。”他突然想起上次来邯郸发生的事。这些事,他怎么可能会忘记?
沈芸曦心里一乐:那正好,说不定我也能找到个失传的孤本!等“焚书坑儒”以后我手里的孤本就是宝贝啦!哇哈哈哈……笑的差点忘记自己姓什么。
忽然,一辆马车从对面疾驰而来,眼见就要撞上,却忽又急急停下。
“要死啊!”打断了沈芸曦的美梦,她心里一阵骂去。
幕帘掀起,露出似笑非笑的脸。
“哈哈哈哈,苏公子,真没想到会此地遇见,看来你我真是有缘!”一男子从车中走下,笑眯眯地看着苏秦。
“原来是司寇大人,能在此闹市之中遇见大人实乃在下之幸。”苏秦无比嘲讽地一笑,那人却完全没察觉。
“哈哈哈,李某虽是日前被大王赐君名奉阳,但又怎如公子?”那人色迷迷地瞟了一眼苏秦身后的人。
切!原来这阴阳怪气的人就是李兑。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苏秦居然被这种货色软禁,怪不得以前那么好欺负。沈芸曦上下打量李兑,怎么看都觉得不顺眼。
“大人,哦,如今应称君上才对。君上谬赞,布衣之乐又怎能比君上晋升之喜?君上荣升,在下未曾道贺,还请见谅。”苏秦心中暗自一笑:看来他还未发现密函之事,而且还借我之计被封为奉阳君!于是道:“不知君上到这市井之中有何急事要办?在下没有耽搁君上吧?”
“呵呵,本君正要回府接见几位客人,莫非苏公子也有要事相办?”
“君上说笑了。邯郸城内外风光无限,在下的要事,便是陪同玉人,共游邯郸。”
喂喂!撒谎也不要拿肉麻当有趣嘛?!虽然知道他是在敷衍李兑,沈芸曦还是觉得汗毛直哆嗦。
“携美同游,却是一件美事,哈哈……那本君就不打扰两位了,后会有期。”
眼见李兑的马车渐渐离开视线,沈芸曦拍拍苏秦的肩膀,笑道:“书呆子!骗人就骗人,不要搞得我连早饭都想吐出来好不好?喂,他走了,快去见你的赵王吧!”
“是,遵命!”苏秦拱手一礼,灿烂一笑。
“你凭何让寡人发合纵之始?又凭何要寡人认为非合纵而不可为?”殿上,赵肃侯扬眉正目,心里却在思索着方才听到的话。要让他相信眼前这个年轻人,不是他多虑,如此年纪轻轻人小子怎么看都让他觉得难当大任。
殿下少年当然也心里清楚,要想让一向精明干练的赵肃侯同意自己所提之策,并非一件易事,不过他依旧成竹在胸的暗自一笑。
“苏秦此举自然是为赵国日后打算。”苏秦眉角微扬,心中已然都已细细做过一番盘算。“据苏秦所知,赵国在六国间向来以反复无常而闻名,今日与一国交好,明日又可佯装不知、翻脸不认。”
“苏秦,你可知单此一句,寡人就可将你处死。”赵肃侯斜倚着王座不屑道。
“大王当然可以立刻处死苏秦,不过倘若大王处死苏秦,赵国反复无常的名声怕是将要流传千古。”他微微颔了颔首,声音里没有一丝惧怕,倒是有种不容抗拒的顺理成章,“只有我,才能让天下重视赵国;也只有我,能让赵国为中原六国之首。”
“你?!”肃侯颇有些惊讶,看着眼前这个气定神闲的少年,不觉心中一笑: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他这才将身子坐正,直视苏秦,“呵!寡人倒是要看看,你一个乳嗅未干的小子能有何本事?”
苏秦眉角掠过一丝忽闪而过的欣喜,抬头道:“天下七国,秦野心最大,妄图吞并东方六国。六国间,常年征战不能共同抵御暴秦,因此给其可趁之机不断伐进。若此时赵国能开合纵之始,做其表率,向六国示赵抗秦之决心,到时东方六国必定以赵为马首而是瞻,而赵国也可适机在六国间重树国威。”
“合纵抗秦?”赵肃侯轻轻转了转戴在拇指的白玉戒指,“我赵国和秦国向无干戈,何来抗秦之说?”
不愧是赵肃侯,果然事事小心谨慎不留半分心思让人揣测!苏秦已然明白,赵肃侯此时还是没有完全信任他,依然觉得他是一个心高气傲的少年,并不认为自己是一个能提出大定天下之策的谋士。
不能放弃啊!他心底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脑海中快速思索了一瞬后,道:“只怕是大王一厢情愿而已。”他唇角浅浅一弯,“只怕秦国早就把赵国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早欲除之而后快。”
“除之而后快?”肃侯质疑地看着他,不禁失声大笑起来,“哈哈哈,笑话!天大的笑话!”
“赵国与秦紧邻,纵横两千多里,战士数十万,战车千乘,战马万匹,粮食充裕。西有常山,东有清河,北邻燕国。燕,国力孱弱,根本不值赵国惧怕。而秦,若要东进,必经赵而过。大王可知为何秦到今天都不敢出兵来赵?”
“是怕我赵国同韩、魏联手,趁其伐赵之时从背后而攻之。”肃侯心里也是十分清楚这点。
“唉!”苏秦长叹一声,愁上眉梢,“韩、魏两国根本不足以同秦国抗衡,唯一能压制秦国的便是赵国,如此看来,秦国怎不会视赵国如骨哽在喉?”
“如此说来,韩、魏真乃我赵国天然屏障。”肃侯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此时此刻,他竟觉得苏秦不再是一个毛头小子,而是和自己共商朝政多年的赵国大臣。呵呵!他心底也不由一笑,有些惊讶于能如此洞察这纷乱天下的少年。
“大王若是与秦交好,秦必定会削弱韩、魏之势;若是与齐交好,齐也会裁楚、魏之力。魏割让河外,韩上献宜阳,楚国上郡一堵,赵国便孤立无援。秦国没有韩、魏之忧,那么战火便会向赵国而来。不过……”苏秦眉间的忧虑一转,便舒展开来。
“不过寡人若是合纵,便可免此战祸。”肃侯静静一笑,心里已知道他将要说出的话。
好厉害!苏秦稍稍愣了片刻,随即道:“山东六国,地乃秦之五倍,兵乃秦十倍,若赵国能让六国连成一气,合力向西攻打秦国,秦必破。”话到此处,他自傲一笑,“秦若是来进犯六国,六国则互相援助,共同抵御,一旦合纵成功,那么秦将被困于函谷关之内,不敢轻易而出。”
肃侯上下打量着他,他仿佛有些不敢相信,这竟是一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清秀少年说出的话。他靠着王座的扶手,眯起眼睛,注视眼前这个少年良久……
苏秦小心翼翼地站于大殿之下。他知道,赵侯此时一定在考虑他刚才那番话,也一定在心里自己算计着什么。
“三日后,寡人自会派人通知你入宫接受封君大典,寡人要封你为我赵国丞相!”
“谢大王!”苏秦叩首拜别。
“还有。”肃侯喊住正要离去的他,“封君大典与之同时举行,寡人要册封你为赵国武安君。”
说实在,这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一瞬间他有些欣喜若狂,毕竟从一介布衣成为万万人之上的“君上”实在是一件令人狂喜的人生大事,但一瞬间后他立刻冷静下来。转身离去的霎那,他颓然埋首暗笑:没有任何功勋的“武安君”吗?我一样做得!
看着苏秦离去的背影,赵肃侯心中喃喃自语:苏秦,你若是能像你说的一般以我赵国为始完成合纵,那寡人便让你做了这“武安君”!不过,这“武安君”可不是好当的,寡人倒要看看你会如何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