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里生活了四年的沈浩洋,已算得上是一个略有见识的年轻人了。毕了业的第二天,便迫不及待地回到了家乡。他踏着乡间那曲折而熟悉的山路大步往家的方向跑去,
家乡还是那个家乡,葱郁的森林,茂盛的野草,清脆的鸟语,酣醇的泥土香,新鲜的空气,纯朴的乡亲,一切都不从改变。如果非要说这个偏僻山村有什么变化的话,那便是偶尔有那么几户人家已将自家原来的破旧土砖屋改成了依旧低短的青砖房。
可沈家那几间历经苍桑的土砖房,早已找不出一块有棱有角的土砖了,砖的表面都是坑坑洼洼,整个房子就像全身布满皱纹趴着的老病人,随时都可能因病而卧床不起;歪斜的窗户证明房子的结构早已走了样,窗户是用尼龙纸糊着,以便天寒之日遮挡外面的风风雨雨,只是这尼龙纸旧的发黄,而且还有几处有被划过的痕迹。房子的不远处有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流,房子的旁边有几间茅草屋,那是沈母用来养猪用的,养猪是沈家的主要经济收入。
还未到家门口,沈浩洋便大喊:“妈,我回来啰。”
这时,沈母赤着双脚迈出了门槛,破旧的衣服裹着瘦弱的身子,一双眼睛灰暗无光,但却一脸的惊喜望着儿子。
“妈……”浩洋急跑了几步,紧紧搂住了母亲的肩膀,他明显地感觉到母亲又苍老、瘦弱了很多。
从他记事起,他就发现母亲的衣服越穿越大,母亲就像被寒风折断的树枝,一天天地枯萎着。
“妈,你又多了好些白发,一定是想我了吧。我马上要参加工作了,可以挣钱养家,到时候你就别操劳,在家休息养身体。后年是您的四十大寿,我一定用自己挣来的钱给你过一个热热闹闹、快快乐乐的生日。妈,你一定要相信儿子,要保重身体,只要有儿子在,日子就会越过越好的。”望着母亲的缕缕白发,沈浩洋心痛地说。
“儿子,妈相信你!还没吃饭吧,我这就去弄。”听儿子这么一说,沈母的心更踏实、宽慰了。
“妈,你先休息一会儿,我还不饿呢。”沈浩洋孩子似的挽着母亲的手臂,走进了光线暗淡的屋子。
客厅里只有一张早已褪色的老方桌,几条长木板凳和一个大柜子,柜子是用来贮存粮食的。客厅左边是两间卧室,右边是橱房。
桌上搁着一碗硬梆梆的冷饭,上面覆盖着几块像打了白霜的酸罗卜,沈浩洋刚欢快的心又沉重起来。沈妈常年就是这样饥一餐、饱地餐地吃盐菜冷饭过日子,早就生了胃病。他望着母亲蜡黄蜡黄的脸,担心地问:“妈,你的胃病好了没有?”
“没事,我身体硬朗得很”沈母笑眯眯地打量着儿子,像捡到什么宝贝似的:“你又长高了很多,已比妈高出了一个头,坐了这么久的车一定很累了吧。你最爱吃炒蛋了,我这就去炒蛋给你吃”
沈母从柜底下摸出了三个白花花的鸡蛋,然后用自己的衣袖仔细地擦了又擦,一脸幸福的笑容。因为家境贫寒,沈家一年到头难得见几回肉食,鸡蛋便成了沈浩洋成长中的美食,也是他从小就爱吃的一道菜。沈母深知儿子的成长需要足够的营养,可她却没有能力让年少的儿子吃上几顿油水丰富的饭菜,于是,她总是把家里那两只老母鸡下的蛋悄悄地、认真地珍藏起来,自己却舍不得吃,就连偶尔缺少买食盐的钱时她也从不拿去换钱。
火房里,母亲一脸愁绪的炒着鸡蛋,儿子双目凝然地烧着柴火。时明时暗的火光使母子俩黑黄的脸在低矮的屋子里时隐时现。
“要是父亲还活着,他看到现在的你一定很高兴。”两行泪珠顺着沈母削瘦的双颊慢慢滑落着,在突然一亮的旺火中闪着银光。
“妈,你又想爸爸了?别伤心啦,我已经毕业了,将来一定可以挣很多的钱来照顾你,你应该高兴嘛。”沈浩洋微笑着安慰母亲。
“妈不是伤心,是心底高兴啊。要是你爸知道他有你这么一个儿子,我想他在九泉之下也该瞑目了。”沈母扯着衣袖轻轻地拭过眼角的泪痕,含笑道。
半个月快过去了,离去矿山报到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沈浩洋的心情也随之激动起来。
沈母背着儿子不知什么时候悄悄为儿子准备好了一套新衣服。沈浩洋拿着新衣裤心事沉沉地走进了自己的睡房。睡房里,床是那种古老的旧牙床,床垫也是那种原始的稻草上面铺着一张旧草席,就连那张已辨不清初始色样的蚊帐也上了不下十个补丁。但沈母却把这样破旧的一间房收拾得干净、整齐。
看着屋顶的青瓦和已大面积脱落白石灰粉的土砖墙,沈浩洋愁绪万千:可怜的母亲节衣缩食,含辛茹苦把儿子抚养成人。虽然自己就要参加工作了,可什么时候才能让母亲住上象样的房子,过上幸福的日子?看看母亲的衣服,与其说是衣服,倒不如说是一块抹布,只是比真正的抹布干净了些许。眼前最大的希望,便是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给母亲买一套象样的衣裤。
去矿山报到的那个早晨,沈浩洋在母亲的再叮嘱下和那充满企盼的目光中,提着两大袋行李离开了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