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拉邦大人因为坐了火车旅行所以大发雷霆。
大家一定会记得,范·密泰恩因为未能游览古代的科尔基斯河而痛心,所以打算去看看神话中的法兹河以弥补损失。这条河现在的名称叫利翁河,它流入波季,在黑海海岸上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港口。
事实上,可敬的荷兰人还是不得不像以往那样打消自己的希望!他的确应该去追寻伊阿宋和阿尔戈英雄们的足迹,走遍这位勇敢的埃松之子夺取金羊毛的着名的地方!不!他马上要做的是离开波季,去追寻凯拉邦大人的足迹,他们在土耳其和俄罗斯的边境会合。
因此,范·密泰恩又失望了!当时已经是下午五点钟了,他们打算第二天早晨出发。所以范·密泰恩只能把波季当成一个公园那样走马观花看了看,这里耸立着古代要塞的遗址,建在桩基上的房子里能住六七千人,还有宽阔的街道两旁是蛙声不绝的沟渠,一座灯塔俯瞰着过往行人的港口。
范·密泰恩只有很短的时间,也就只能用这种办法来安慰自己了:马上离开这个位于利翁和卡帕察之间的沼泽之间的城镇,他就绝不会染上恶性的疟疾——这种病在这个有害健康的海滨地带是非常可怕的。
在荷兰人这样猜想的时候,阿赫梅在忙着更换驿站马车,如果不是它的主人的极端不理智,原来那辆马车还能用很久。不过要找一辆能够旅行的车子,无论是新车还是旧车,在波季这个小城里显然是十分困难。“俄国的佩雷克拉德那亚”、“卡拉巴”倒是很容易,而且凯拉邦大人的钱袋就在这里,要多少有多少。可是这类车辆都只是比较原始的大车,没有任何起居设备,与旅行用的轿式马车根本不一样。无论辕马多么健壮,这类大车无论如何也跑不过驿站马车,何况在旅程结束之前还可能会出现耽搁!
可是要看到阿赫梅在选择交通工具方面根本无法犹豫!既没有马车,也没有大车!什么都没有!最重要的是尽快见到他的叔叔,以免他由于固执又会惹出什么意外来。因此他决定骑马走完这段位于波季和土俄边境之间的二十多公里的路程。他是个出色的骑手,这是不用说的,尼西布过去常常陪他骑马散步。范·密泰恩也受过一些马术训练,所以在阿赫梅询问他的时候,他虽然不像布吕诺那样机灵,却也是愿意跟着一起走的。
他们第二天早晨出发,当天晚上到达边境。
稍作收拾后,阿赫梅给塞利姆的银行写了一封长信。他在信里讲了路途上的一些小波折,在波季发生什么样的事故,他为什么离开了他的叔叔,现在打算去哪里重新会合。他还补充说归期绝不会因此而耽误,他会计算好剩下的时间和路程,让马匹和人都尽快地赶路。他再三叮嘱她不要误了约会,要在预订的日期,甚至提前一点,与她的父亲和纳吉布到达斯居塔里别墅。
阿赫梅还写了不少赞扬姑娘的话。从波季到敖德萨有定期的邮船,这封信第二天就能带走。所以用不了四十八个小时,它就能被送到目的地,当被打开后认真阅读,也许会被按在一个胸脯上,身在黑海另一头的阿赫梅好像听到了她心跳的声音。事实上这两个情人之间的距离最为遥远,正处在一个椭圆的两端,是阿赫梅的叔叔以不可救药的固执在让他沿着这个椭圆的曲线向前走!
当他在这样写信安慰阿马西娅并让她放心的时候,范·密泰恩又在做些什么呢?
在旅馆里吃完晚饭以后,范·密泰恩就在波季的街道上,在“中央公园”的树林下,沿着城边港口的码头和海堤非常有兴致地漫步。不过这回他是一个人,布吕诺没有跟着他。
布吕诺为什么没有和他一起散步呢?哪怕是为了就现实的复杂和未来的危险向他说说自己认为是正确的看法呢?
这是因为布吕诺自己有了一个想法。如果说在波季没有找到驿站马车的话,一台磅秤大概是会有的。对于这个消瘦的荷兰人来说,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可以准确地称一下现在的体重,以便与原来的体重进行对比。
布吕诺于是离开旅馆,静静地留心带着主人的旅行指南,他不明白俄国的计量,旅行指南上有各国换算的方法。
在海关履行职务的港口码头上,一直有几架大磅秤,秤盘上可以轻而易举地称一个人的重量。
布吕诺对此没有感到任何为难。花上几个戈比,海关职员们就满足了他的想法。他们把一个大秤砣放在磅秤的一个秤盘上,布吕诺忐忑不安地站在另一个秤盘上。
让他十分痛苦的是,装有秤砣的秤盘始终在纹丝不动。无论布吕诺如何使劲——也许他以为吸足了气就能使自己变得重一些——也无法把秤砣提起来。
“见鬼!”他说,“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有人用一个比较轻的秤砣换下了第一块……秤盘仍然没有动。
“这不可能呢!”布吕诺惊慌地叫了起来,感到全身的血都开始涌向他的心口。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停在一张非常善良的、对他充满关切的脸上。
“我的主人!”他大声喊道。
那的确是范·密泰恩,他来到码头上来散步,正好走到职员们称量他仆人的地方。
“我的主人,”布吕诺又大叫了一声,“您怎么在这儿?”
“是我,”范·密泰恩高兴地答道,“我很高兴看到你正在……”
“称我的体重……是的!”
“那结果如何呢?……”
“结果就是我不知道是不是有足够轻的秤砣能称我现在的体重!”
布吕诺在回答时的面部表情非常痛苦,使范·密泰恩连一句责备的话说不出来了。
“怎么!”他说道,“自从我们出发以来,你竟然瘦成这个样子了吗,我可怜的布吕诺?”
“您看看吧,主人!”
果然有人在秤盘上放了第三个秤砣,这个秤砣比前两个秤砣要轻得很多。
这一回布吕诺慢慢地能把它抬了起来——两个秤盘在水平线上保持平衡。
“终于起来了!”布吕诺说,“不过这个秤砣究竟有多重呀?”
“是啊!这个秤砣有多重?”
如果用俄国的计量法它正好是四磅。
范·密泰恩立刻拿过布吕诺递给他的旅行指南,用两个国家的计量比较表计算起来。
“是多少,主人?”布吕诺迫切问道,好奇当中夹着某种焦虑,“俄国的磅有多少重?”
“大概是荷兰的十六磅半。”范·密泰恩在心算了一会后答道。
“那么一共?……”
“一共是七十五磅半,也就是一百五十一斤!”
布吕诺非常绝望地大叫了一声,跳出磅秤的秤盘,让另一个秤盘猛然砸在地上。他倒在一张凳子上,差点晕了过去。
“一百五十一斤!”他不停地说着,好像失去了生命的九分之一。
在出发的时候,布吕诺体重八十四磅,也就是说一百六十八斤,现在只有可怜的七十五磅半也就是一百五十一斤了。他瘦了十七斤!而走完前面的二十六天旅程还是比较好走的,没有十分的忍饥挨饿,也没有累得要命。现在痛苦才开始,到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布吕诺用了二十年的时间,靠着遵守一种十分全面的保健方法,才让自己的肚子圆了起来,以后肚子会变成什么样子呢?他一直担心保持的这种说得过去的体重会下跌到何种程度呢?特别是现在仍然没有一辆驿站马车,而且要穿过一些资源十分贫乏的地方,会伴有疲劳和危险,这次荒唐的旅行面临的环境就很困难了!
这就是范·密泰恩的着急的仆人的想法。他的脑海里不断出现了一个转瞬即逝的可怕样子,看到了自己变成一副走动的骷髅的、认不出他的主人布吕诺!
他马上毫不犹豫地打定了主意。他立刻站了起来,拉着毫无力气的荷兰人在走回旅馆时停在码头上:
“主人,”他说道,“任何事都有个限度,哪怕是人的愚蠢也应有个限度,我们再也不能这样下去了!”
范·密泰恩保持一贯的冷静听了仆人的表白。
“怎么了,布吕诺,”他问道,“你是想我们在高加索的这个偏僻的地方待着不走了?”
“不,主人,不是这样的!我只是让您让凯拉邦大人按他的想法回到君士坦丁堡去,我们乘波季的一艘客轮回到那里去。大海不会让您病倒,我也会健康,不会消瘦下去——如果还是这样旅行下去,我一定会很快瘦下去的。”
“这个主意对你来说也许是明智的,布吕诺,”范·密泰恩回答道,“不过我认为是另一回事了。在四分之三的路程时抛弃我最好的朋友凯拉邦,这是值得大家考虑的!”
“凯拉邦大人根本不是您的好朋友,”布吕诺答道,“他只是凯拉邦大人的朋友,事情就是这样的。而且他根本不可能成为我的朋友,我不能为了满足他的反复无常的自尊心而因为他继续消瘦下去!虽然走完了四分之三的路程,但是剩下的四分之一的路程而且要穿过一个半开化的地区,我们会遇到很多的困难!您个人现在还没有遇到一件不愉快的事情,主人,但是我要再对您说一遍,您如果这样执迷不悟,就要小心!您一定会倒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