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当然了,我一点都没忘,叔叔,”阿赫梅答道,“我甚至还说我们正在努力尽快地到达斯居塔里。”
“你做得很好,侄儿,只要在有邮局的地方,都别忘了把我们的消息告诉他们。”
“可惜,我们决不可能事先知道会在什么地方停留,”阿赫梅提醒说,“我们是不会收到回信的!”
“确实。”范·密泰恩也说道。
“不过说到这,”凯拉邦对他的鹿特丹朋友说道,“我觉得您好像并不急着和范·密泰恩夫人通信?您对她漠不关心,她会怎么想呢?”
“范·密泰恩夫人?……”荷兰人说。
“嗯!”
“范·密泰恩夫人必定是一位十分正直的夫人!身为女人,我从来没有对她指责过,但是作为我生活的伴侣……说到底,凯拉邦朋友,我们为何要谈范·密泰恩夫人呢?”
“哎!因为在我的记忆当中,她是一个十分亲切的女人!”
“哦?……”范·密泰恩说,似乎别人把一件对他来说是完全新鲜的事情告诉了他。
“阿赫梅侄儿,我从鹿特丹回来的时候,用最好的词语谈论过她。”
“对,叔叔。”
“我在旅行当中,还为她给予我的接待而兴高采烈呢。”
“哦?……”范·密泰恩又一次感到奇怪。
“但是我不得不承认,”凯拉邦又说,“她经常会有一些奇怪的念头,心血来潮……头脑发昏!不过这些都是女人的性格中必然具有的东西。所以使她们去掉这些东西之后,再娶她们!我就是这么做的。”
“您做得很明智。”范·密泰恩说道。
“她作为一个真正的荷兰人,还总是狂热地喜欢郁金香吗?”
“非常狂热。”
“瞧,范·密泰恩,我们有话直说!我觉得您对您的妻子很冷淡!”
“她带给我的痛苦还不只是冷淡!”
“您说什么?……”凯拉邦喊道。
“我想说,”荷兰人答道,“我本来可能永远不会对您提起范·密泰恩夫人,但是既然您说到了她,也有了谈论的机会,我就向您承认了吧。”
“承认?”
“是的,凯拉邦朋友!范·密泰恩夫人和我,现在分居了!”
“分居,”凯拉邦大声地说,“是都同意的吗?”
“是都同意的!”
“永远这样?……”
“永远这样!”
“那就给我说说吧,只要您不太激动……”
“激动?”荷兰人答道,“您为何要让我感到激动?”
“那就讲吧,范·密泰恩!”凯拉邦又说,“我是土耳其人,我喜欢听故事,而我又是单身汉尤其喜欢听家庭的故事!”
“好吧,凯拉邦朋友,”荷兰人像是在说别人的奇遇那样说了起来,“几年来,范·密泰恩夫人和我之间的生活过不下去了。对任何事情总是发生争论,对于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睡觉、什么时候吃饭,吃什么、不吃什么,喝什么、不喝什么,是什么天气、会是什么天气、有过什么天气,放什么家具或者不放什么家具,在这个房间里还是在那个房间里生火,要开哪一扇窗户,花园里要种什么植物、要拔掉什么植物,总之……”
“总之,事情在恶化!”凯拉邦说。
“说到底,我是一个性格温和的人,天性顺从,在所有问题上都让步,只是为了不要有争吵!”
“这也许是最聪明的做法!”阿赫梅说。
“正相反,这是最不明智的做法!”凯拉邦答道,打算就此进行一场辩论。
“我什么都不知道,”范·密泰恩接着说,“但是无论如何,在我们最后一次争执中,我想反抗……我反抗了,是的,就像一个真正的凯拉邦!”
“以安拉的名义起誓!这是不可能的!”阿赫梅的叔叔喊道,他十分了解自己。
“而且超过了凯拉邦!”范·密泰恩补充了一句。
“愿穆罕默德保佑我!”凯拉邦答道,“您竟然说比我更倔强!”
“这明摆着是不可能的!”阿赫梅说,语调中流露出对他的叔叔十分了解的自信。
“你们会看到的,”范·密泰恩平静地说,“而……”
“我们不会看到的!”凯拉邦喊道。
“请听我把话说完。郁金香,正是范·密泰恩夫人和我进行的一场争论。作为爱好者,我们喜欢这些漂亮的郁金香,它们在茎上笔直地开放,品种有一百多个,我的球茎没有低于一千盾的!”
“就是八千皮阿斯特!”凯拉邦说,他喜欢用土耳其货币来计算。
“嗯,大约八千皮阿斯特!”荷兰人回答说,“可是有一天,范·密泰恩夫人竟然拔掉一棵‘瓦朗西亚’,用一棵‘太阳眼’来代替!太过分了!我反对……她固执己见!我想抓住她……但她逃走了!她朝‘瓦朗西亚’扑过去……拔掉它……”
“代价:八千皮阿斯特!”凯拉邦说。
“于是,”范·密泰恩接着说,“我也把她的‘太阳眼’踩断了!”
“代价:一万六千皮阿斯特!”凯拉邦说。
“她又向第二棵‘瓦朗西亚’扑了过去……”范·密泰恩说。
“代价:二万四千皮阿斯特!”凯拉邦说,好像他在检查他的账目。
“我给她的回答是踩断了第二棵‘太阳眼’!”
“代价:三万二千皮阿斯特!”
“吵架还在继续着,”范·密泰恩又说,“范·密泰恩夫人无法控制自己,我的头上挨了两枝极美的、价格最昂贵的‘小鳞茎’……”
“代价:四万八千皮阿斯特!”
“她的胸口上也挨了三枝!”
“代价:七万二千皮阿斯特!”
“郁金香球茎像雨点般地落下来,可能是人们从未见过的景象,总共持续了半个钟头!整个花园的球茎都没有了,花园后面就是暖房,我收集的全部品种都荡然无存了!”
“那么您总共损失了多少?……”凯拉邦问道。
“要是我们像荷马笔下那些节俭的英雄一样,只把对方骂得狗血喷头的话损失就会少很多,大约有二万五千盾。”
“二十万皮阿斯特!”凯拉邦说。
“但是我出气了!”
“这就很值得了!”
“后来,”范·密泰恩又说,“我在清理了我的那份财产并且存入君士坦丁堡的银行之后就走了。接着就和我忠实的布吕诺离开了鹿特丹,他决定不再回到我的家里去,只有范·密泰恩夫人离开那里……到了一个更美好的世界……”
“没有郁金香的世界!”阿赫梅说。
“那么,凯拉邦朋友,”范·密泰恩又说,“您曾经倔强得使您付出二十万皮阿斯特吗?”
“我!”凯拉邦答道,对他的朋友的这种评价有些不爽。
“当然,”阿赫梅说,“我的叔叔有过这样的情况,我至少就知道一回!”
“请您说说是哪一回?”荷兰人问道。
“就是这次为了省十个巴拉而绕黑海走一圈的固执!他结果要付出比您的郁金香雨更大的代价!”
“付出的代价总是值得的!”凯拉邦大人冷冷地反驳说。“但是我认为,范·密泰恩朋友为了他的自由而付出的代价不是很高!这还只是跟一个女人打交道!穆罕默德允许他的信徒们能娶多少就娶多少女人,因为他很了解迷人的女性!”
“当然!”范·密泰恩答道,“我认为管十个女人也比只管一个女人容易些!”
“更容易的是,”凯拉邦以教训的口吻说,“不要女人!”
这时马车到了一个驿站。他们换马之后继续赶路。到第二天中午旅行者们已经筋疲力尽,但是在阿赫梅的强烈要求之下,决定一小时也不耽误,在越过波尔舒瓦-科帕尼和卡朗察克之后,到达了佩雷科普海湾深处的佩雷科普镇,这里就开始把克里米亚和俄罗斯南部连接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