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门派内,一片萧杀。
老人跟着丁峰,一步一步,他们走的不快,但是也不慢。
“你一定要去?”老人问。
“一定要去。”丁峰说。
“你去干什么。”
“我要带走杀人凶手。”丁峰说。
“你并不认识叮当。”老人说,“叮当姑娘也不认识你。”
“不认识。”
“那你为什么还要去,还要将叮她。”老人说。
“不知道。”丁峰说。
“你会后悔。”老人断定说。
“谁没有后悔过?”丁峰非常淡然。
广场非常安静,阳光明媚,清风徐来。这样的好天气,本来非常适合野游,朋友聚会。
而现在,却要杀人。
这么好的天气,有人人头要落地
有人,要杀了小鱼儿的未婚妻为小鱼儿报仇。
这个不靠谱的丁峰却要将她救走,并且他还说:“我要从天门山带走叮当,谁也不能挡住我,谁挡我,我就砍下谁的头。”
从天门山带走一个人,不会那么容易。
丁峰的话,从来就不是那么靠谱,但那你认为丁峰的话真的不靠谱,那么,你会发现你才是真的不靠谱的人。
三个月前,振威镖局的镖被劫,河东鸾凤岗五虎宣布对该镖负责,并且叫板振威镖局,扬言振威镖局的镖,不能走河东。
鸾凤岗五虎,纵横河东二十年,老大夏白虎的刀,从来未有一败,老幺洪青虎的机智百出,振威镖局遇上了这样的人为难,这一辈子翻不过身来。
老板泪流满面,卖房卖地,连自己最心疼的女儿,也准备卖给段王爷做小妾,准备偿还镖银——人可以死,信誉不可以丢,这是镖局老板王振雄的原则。但是钱还是不够,王大老板准备好了一把刀,带上了自己的所有家产,准备用自己的性命充抵欠下的那一部分。
丁峰挡住了他,请他在济南最好的酒楼喝酒,当着天下群雄的面,将王大老板的女儿从段王爷手中赎了回来,还给了王大老板。
段王爷实际上是一个很仁慈的王爷,最喜欢收留那些有困难的民女,并且从来不虐待自己的女人,有人用高价赎回去,段王爷也无所谓——毕竟他这样得来的小妾,已经有了八十位了,这对于一个年仅八十的老头,已经没有必要了。
丁峰当着天下群雄的面,叫板河东鸾凤岗五虎,扬言说三天之内,将镖银还回来,否则,他会砍下那他们的手,挂在济南城墙上示众。
五虎当然不会理会他,无名之辈,谁管他呢。反驳说:五虎的手,想要的不止他一位,有本事就来取,但是,要砍五虎的手,首先要看好自己的头。
结果三天后,十只手出现在了济南城的城墙上,被劫的镖,完好无损的放在城门口。
这样的人说要从天门上带走叮当,那江湖上有几个人敢于阻挡呢?就是天门山的掌门鱼璇玑,也感觉到这个人说出这话的杀气。
天门山上上下下都很紧张——一个可以在一夜之间砍下河东五虎五双手的人,能让人不感到紧张吗?
好在丁峰说了,这事情是他私事,与江湖道义无关,并且这事情他也不占理,天门山可以采取任何办法阻止他,无论怎么对他,他都不觉得过分。
那些想帮丁峰的人,听到了这么一说,也就打消了念头。
丁峰的私事,却是江湖上的大事。
“魔女”叮当,人屠娘子的嫡传弟子,有人要从天门山带走,不说天门山不会愿意,整个武林宿老,没有几个人是愿意的。
丁峰觉得这事情自己不占理,所以,他不要帮手。可天门山不缺帮手。
“年轻人三思!”
老人跟在丁峰的后面,不停的说。
丁峰没有回头。
广场上坐满了人,人的胸口带着黑花,没有人哭泣,但是气氛非常的悲伤而凝重。
丁峰出现在广场上,他挺着胸膛,他身上的衣服沾满了灰尘,并且有些破烂,那神气就连王侯们穿着礼服的接受百姓的欢呼也赶不上的。
“我要带走叮当。”没有多余的语言,丁峰简单的说。
“狂妄!”一个彪形大汉站了起来,抽出了他的刀,对这个不速之客说。
鱼璇玑制止了这个冲动的年轻人。
风,轻轻的吹过,这本来应该是一个很开心的日子,在这个日子,和朋友喝酒,烧烤,聊天再好不过了。可惜现在,他们却在这广场上烧着纸钱,香烛。
鱼璇玑的脸,显得更加老了。
满头的银发,满脸的皱纹,松弛的肌肉,说明这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这样的老人,本来应该在家来逗逗孙子,享受天伦之乐,而现在,他却要面对丁峰,这个不靠谱而要命的丁峰。
“我五十岁的时候,才有这么一个儿子。”鱼璇玑轻轻的对丁峰说。
“我知道。”丁峰也轻轻的回答着他,那言语之中充满了同情和愧疚。
“我今天七十五了,我的儿子才二十五。”
“我知道。”丁峰说。
“我站在这里,我的儿子却躺在这里。”
“很抱歉。”丁峰说。
“天下最悲伤的事情,莫过于晚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
“是。”丁峰说。
“所以,今天你不该来。”鱼璇玑说。
“是。”丁峰说。
“但是你还是来了。”
“我不得不来。”丁峰说。
鱼璇玑的大弟子受不了了老人这悲痛,抽出了自己的刀,吼叫着说:“跟这个人讲什么道理?我们该用刀向他讲道理!”
丁峰没有回答。
鱼璇玑制止了那个冲动的弟子,对丁峰说:“我的儿子是在我的怀中死的,他死的时候,只有一个愿望,就是为他报仇。”
“我知道。”
“杀他的人叫叮当,她一直潜伏在我们天门山,一直到杀我儿子的时候,才使出她的武功,我们本来以为她只是一个不懂任何武功的丫头,就收留了她,没有想到她竟然包藏祸心,我的孩子的功夫,绝对可以杀了她的,但是他勾引我的孩子,我的孩子竟然死在她的身上,后来我调查了,她用这个办法,竟然杀了不下十人。”
“我知道。”
“你说,这样的人,我该不该杀了他,为我的儿子报仇?”
“该。”丁峰说。
“既然少侠都说应该了,那么,等下葬的时候,就杀了这个婊子,为少爷报仇吧……”那个弟子激动的说。
话还没有说完,这个中年人飞了出去,用手捂住脸,在地上杀猪一样的嚎叫。脸上留下了无根清晰的手掌印,而丁峰还在原地,没有人看清楚他是怎么动手的,丁峰神色冷漠的说:“随便骂女人婊子的人,是应该给一个大耳刮子的。”
“那你为什么还来?”鱼璇玑问。
“我不得不来,我要带走叮当。”丁峰说。
“你是叮当的什么人?”鱼璇玑说。
“不是什么人,我就要带走她。”丁峰说。
“那么,请从老夫的身体上踏过去吧。”鱼璇玑说,然后抽出了他的剑。他看着自己的剑,眼波温柔而又悲伤,“我已经有二十年没有用剑了,但是今天,我不得不用剑。江湖上都认为我的八卦幽魂掌可怕,其实,我的剑更加可怕。”
“你可以用剑。”丁峰说。
“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声明鹊起的少侠丁峰,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为了一个魔女而杀上天门山?”鱼璇玑嘶吼着。
“不能。”丁峰拒绝回答。
“今天,你带不走魔女,魔女只有死。”一个僧人越众而出。
“年轻人难免为情所困,但是,那是一个魔女。她的情是索命的刀。”一个仙风道骨的道长,对丁峰说。
“无论如何,我都到带着叮当。”丁峰说,“就是错,就是与整个天下为敌也没有关系。”
“你带不走的。”一个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我保证你带不走魔女叮当。”
他面带着微笑,从大殿中走了出来,一身紫色的衣服,将衬托得卓尔不群,他显得很精神,看上去三十来岁的样子,正是男人风华正茂的时候。
“紫衣侯路然轻?”丁峰说。
“正是在下。”中年人的笑容非常非常的可亲。
侠义无双,重义轻财的紫衣侯路然轻竟然也在这里。
“你也不能。”丁峰说。
“那么,加上我呢?”一个身材修长的中年人从里面走了出来,这个人有一双巨大的手,他的手,是普通人的两倍,腰上挂着一把铁剑。
“一剑破天慕容雪村?”
“正是区区在下。”慕容雪村说,他的脸上没有一丝丝笑容,整个人仿佛就是一柄出了剑鞘的利剑。
“也一样不能。”丁峰说。
丁峰叹了一口气说:“今天是一个很好的天气,也是一个悲伤的日子——”
他对着年轻的人棺材鞠躬说,“本来,我不应该打扰你的安息的,但是,今天我要带走叮当——”
然后,他抽出了自己的剑,轻轻的弹了弹剑身,剑发出清越的响声,他轻轻的说:“本来,这样的天气,应该喝酒,但是,我却要杀人——”他抬起头,说:“挡我路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