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峰没有喝酒,虽然他现在就躺在酒坛边上,别人都在喝酒,但是他却没有办法喝酒。
谁都不会给一个病人喝酒。
丁峰现在躺在轮椅上,他的眼睛非常明亮,不像病人,但是脸色却异常的苍白。
他的眼光盯着那些喝着酒的人,那些人却自顾自的喝酒。
“姑爹走了,我没有能见过他最后一面,”一个豪爽的汉子说,“当初如果不是他救我一命,我早就死了。”
他的眼睛红红的,不知道是因为悲伤还是因为喝多了酒。这个人看样子地位很高。周围的人都很认真的听他说话,他说的话非常有分量。
“然轻这些天忙坏了,很多人要来吊孝,”边上一个老婆婆说,“然轻是个坚强的人,不过性格太柔了,这么大的一个家业一下落到了他的身上,路家不能倒下,你们这些做兄弟的要帮他一把。”
这些人都在点点,带着同情的表情。那老婆婆的表情特别悲伤,因为死去的,是他的远房堂兄,并且她一直就在路家,伺候了路夫子多年。
丁峰在心里面同情着他们。
路然轻不需要他们同情,这些人的同情心中,包藏着祸心,他们看上的是路家的家业。他们和路家都是远房的亲戚,假如路家人丁兴旺,那么他和路家就根本没有一点点关系,但是因为路夫子只剩下了两个孙女儿,所以就有了关系。
有了关系,那么路家的事情,他们就要管。这个老婆婆是路然轻的远房姑姑,并且路然轻是她看着长大的,当然要管;那个豪爽汉子是路然轻的远房表哥,也是看着路然轻长大的,所以这些事情,他们都要管。
果然,他们开始管路家的事情了。
“我家莫小凡今年二十八了,我准备让他接我的班,然轻,紫谨今年快二十了吧,可以撮合一下。”那个豪爽汉子对路然轻说。
丁峰对着这个人投出了同情的目光,这人根本就不知道他面对着的是什么人。
“小莫有这个意思,我们路家是求之不得啊。”那老婆婆表态说,“我们路家只有这两个闺女了,我的条件只有一个,今后生了孩子,给一个姓路。”
路家到了今天的这个样子,也确实是可悲,这老婆婆当初只不过是一个丫鬟一样的人物,一直侍候路夫子,现在路夫子死了,路然轻什么事情都不管,她竟然可以在这里做主了。
“这个自然,我的命还是路夫子救的呢,这个条件当然答应,路家的香火,是不能绝的。并且我的二儿子,今年十六,和燕子年龄相仿,我们就来个亲上加亲。”莫先生赶忙说。
路然轻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家中的事情,他一直沉默,路夫子在的时候,他对家中的事情,基本上是什么都不管,从来就没有看到路然轻关心过路家的财米油盐,所以大家也不在意他。
很多人叹息,路家果然没落了。
莫大先生,只不过衡山派的掌门人而已,他的儿子们,也只不过是一个有钱人家的二世祖而已。在江湖上,根本就没有一点点地位。他们地位的取得,也是靠路夫子。
路夫子死了,他感觉到自己和路家平等了。莫大先生的脸上,露出了非常欣慰的笑容。
路家和当今皇帝的关系密切,武林声望很高,广结善缘,这门亲事,是很不错的,路夫子在的时候,路家高高在上,现在路夫子死了,路家没有顶梁柱了,他也只有在路夫子死了以后才能提出来的。
丁峰在心中嗤笑,这家伙一定是在打路家的家业的主意,但是他面对的,不是绵羊,而是狼,真正吃人的狼。路然轻,叮当哪一个比路夫子好对付?
“我们家的女孩子,虽然不说是金枝玉叶,但是也是从来没有吃过苦的,你们莫家得好好对她们,尤其是燕子。”路然轻没有说话,那老婆婆却操心起来。
莫大先生圆圆的脸上的笑容非常灿烂,他的脸笑成了一朵花,非常讨厌,丁峰恨不得过去一拳将这张脸打破。
“姑姑,我家的小儿子今年十四,和燕子年纪相仿,性格非常温柔,很体贴。”莫大先生说。
路然轻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们。仿佛他们说的事情,与他无关一样。
莫大先生和路婆婆就这样定了下来,谈得非常愉快。
“紫谨真是一个善良的孩子,向这么一个人都尽心救治,碰见是别人,早就放弃了,”莫大先生注意到了丁峰,这样评价说,“这人一定没有救了,都伤成了这个样子,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人,真是医者父母心啊。”
“我保证,他不会没有救的,就算你死了,你的儿子都死了,他都会好好的活着。”
在这愉快的气氛中,一个一身酒味的乞丐闯了进来。
他看着丁峰。
丁峰也看着他,丁峰并没有避开他的目光,甚至,他的眼神中还带着笑意。
“你说我的儿子死了,他还活着?”
“是,”那乞丐笑眯眯的说,“是这样的,我保证你的儿子活不长。谁会将女儿嫁给你的儿子?”
“那里来的叫花子?”有人在喊打,那是衡山派的弟子。
有人哈哈一笑,抽出了剑,那是衡山排的长老:“要不我和你赌一下。”
“赌什么?”
“赌头,你说掌门人的儿子死了他还会活着?”
“我说过,假如我输了,我愿意将头给你。”
“那你就等着自己割下自己的头把,醉鬼!”衡山派的长老哈哈一笑。
在这些人的眼中,人命并不算什么,何况这只不过是一个植物人,他的生命,当然什么也不算。
江湖上每天都有很多身体健康的人死去,这个植物人死了又算什么呢?
所以,他的刀毫不犹豫的劈了下去。
路然轻叹了一口气。
这些人就公然在他的面前争论,自己的父亲来停在灵堂中,这些人就在打着自己父亲财产的主意。就公然将自己的侄女和女儿许配出去。
这样的人,就算脾气再好,也无法忍受。
自己父亲这一辈的人,只有这个路婆婆还活着了,并且当年的变故,让他的亲人已经不多了,就连远房亲戚也不多了,所以他没有说话。
但是,现在他应该要站出来说话了,因为他们竟然在这动起手来。
可是路然轻还是木然的看着这一幕。
那个醉鬼也木然的看着劈下去的刀。
刀劈下去了,但是,丁峰还好好的在轮椅中,那劈下刀的衡山掌门,却向杀猪一样的在嚎叫。
路然轻总算动了。
他轻轻的动了一下,然后衡山派的长老就飞了出去。
“表弟,你这是什么意思?”莫大先生的脸色非常难看。
路然轻没有说话。
“然轻,你怎么帮助外人打自己人?”那老婆婆也非常吃惊的问。
路然轻还是没有说话。
四周死一样的寂静。
“需要帮忙吗?”那乞丐却拍了拍路然轻的肩膀,问。
好像,他们很熟一样。
“没事,我们的事,你帮不了忙的。”路然轻说。
“他不应该这么早死。”
“该死的时候,总会有人死。”路然轻笑了,对着这个乞丐拥抱了一下,说,“死了的死了,活的活下去就是了,你不必来。”
“嗯。”那乞丐点点头,转身就走。
“不喝杯酒再走?”路然轻问。
“我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喝酒,他在世的时候,我难受,他死了,我也难受,难受的时候,我一般不喝酒。”那乞丐一边说一边走了,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去向老爷子磕头。
莫大先生的肚子都要气炸了,这个堂兄弟,根本就没有将自己放在眼中,自己不远千里过来奔丧,连问候都没有一句,可是对一个乞丐却这么亲热,并且这个老乞丐好像对于路夫子一点点也不尊重,连头都不去磕一下,是可忍,熟不可忍。
他的脸气的通红通红,可是他的手,却被那路婆婆一把抓住,路婆婆悄声说:“他就是这个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