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后(前241年~前180年),名雉,字娥姁,秦代单父(今山东省单县)人,汉高祖刘邦的皇后。
深宫内苑,这位心机狠毒的大汉开国皇后,策划了一出又一出的谋杀与刑狱。
长乐宫中,吕后对淮阴侯韩信的免死金牌视而不见,以竹签击杀了这位汉室第一名将。
吕后的轿子引着梁王彭越的囚车回了长安,彭越等来的不是刘邦的赦免,而是诛灭九族的重罪……
刘邦刚刚驾崩,吕雉便将他生前宠爱的戚妃剁去手脚,废去眼、耳、鼻、舌,千娇百媚的妃子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人彘”。
吕后的亲生儿子傀儡皇帝刘盈见了“人彘”一病不起,不到二十五岁便离开人世。
吕后临朝听政,独揽大权,吕氏子弟横行朝野,引起群臣不满。刘家子孙和一班元老重臣发动兵变,吕氏一党手握重兵却不堪一击,满手血腥的吕后在惊吓中死去。
深宫有个怨妇
一轮昏黄的月亮挂在天空,把它的阴影投向寂寞的长乐宫。宫里摇曳的灯火像是幽怨的宫女孱弱的身影。远处隐约传来脚步声、说话声,可是走近了却不见一人。
见过无数人头落地的吕雉这时却有点害怕了。她壮着胆子问:“什么人?”
没人回答。人影消失不见。
不知大汉皇宫还藏着多少这样的冤魂——深宫大院发生这样的事也不足为怪了。
这夜的月光真的很难得,大汉举国上下,不知道有多少人被这月华给销了魂去,就连那高祖皇帝刘邦也不例外。说到这高祖皇帝刘邦,他可是个风流倜傥的人物,有着打天下的本事不说,在情场上也是个难得的好手,若不是他当年惯于厮混,又如何能以不惑之年娶到吕雉这样好人家的女儿做妻子?
吕雉颓然地倚在楼栏边上,往日被项羽关押的那段痛苦的日子又涌上心头。
那时,项羽曾经好几次把吕雉推到滚烫的开水面前,发疯一般说:“刘邦你这贼子不马上退兵,给我跪下求饶,我就当着你的面烹了你的妻儿老小!”之后幸好有项伯来劝:“刘邦非是信义之人,大王如今若是杀了他们,恐怕讨不了好处不说,还会与他结下更大的仇恨,那样,对大王日后一统江山并没有什么好处。大王是仁慈之人,不应滥杀无辜才是。”项羽听从了项伯的意见,才灭了杀机,但对吕雉却是万般折磨,平日将她暴晒在太阳底下,让她风餐露宿,饱受风吹雨淋。那两年的中秋之夜,月光也是很好的,一到晚上,军营中就安静下来,吕雉被押在囚车之中,就昂起头,盯着那月亮看,回忆这些年来的艰辛困苦,自己这辈子算是栽在刘邦手里了。
吕雉很早就想过要离开刘邦,只恐离开刘邦以后流言伤人。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古人的规矩,这吕雉再怎么胆大,也不敢违背。当年她爹吕公是个沉迷于相术的人,就因为看到刘邦有“龙颜之相”,觉得讨他当女婿准能大富大贵,才把她嫁给了刘邦。吕雉自己却不太信这些,刘邦那时不过是个小小的亭长,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有了家室也不好好养活。下田耕作,照顾儿女,赡养老人,哪一样不是吕雉全权负担的?然而就在她十分落魄时,有一次有个老头流落到她家,也说自己会看相。吕雉于是给了他一些好处,请他算过一算。结果,那疯疯癫癫的老头竟然说,吕雉是个富贵相,不仅吕雉是富贵相,连那被刘邦从其他地方带回来的儿子刘肥也都是富贵相。吕雉这才大吃一惊,老头子说的这番话与家父吕公的看法竟是惊人相似。于是她心里的抑郁稍稍消减了几分,对生活也就多了几分奢望,与刘邦又凑合着过了几年日子,直到刘邦犯了事落草为寇,两人才分别。之后不久她就被当地的秦军抓进了监狱,受尽凌辱。等到吕雉从狱中脱身,已经是天下大乱,听说刘邦举兵反秦了,还听说他与另外一位被封为霸王的项羽打了起来。吕雉可不想这么年轻就死于战乱,但最后还是没有逃得掉,被项羽抓起来关押了两年多。到了最后,多亏韩信断了项羽的粮草,才迫使项羽将她还给了刘邦。
这夜恰是中秋之时,时逢三五便团圆。时下的人们还不兴过中秋节,只是那月亮,每到了十五六这几日,便圆得像碧玉盘子,高高地挂在天幕上,引得无数宫女灭了灯火,三五成群地在如练似的月华之下,追逐嬉戏。这群宫女中间,自然少不得有位穿着打扮十分讲究,高额龙颜,留有美须的八尺男子。这男子不是旁人,正是刘邦,方从金殿那边与韩信一同过来。到了这庭院,高祖一见宫女们在此欢乐,就将韩信搁在一边,径自神秘兮兮地从假山后面忽然蹿入人群之中,惹得众宫女雀子似的欢呼。
“陛下,原来是你啊!今日陛下的这番打扮,可真让臣妾差点认不出了。”一位肌肤如雪,莲步轻盈,长袖翩翩的少妇亲昵道。
高祖听了那少妇的话,便逗笑道:“朕的心肝儿,你不会是说朕已经老了,不如从前那般英俊神武了吧!”
——这少妇,何德何能被高祖唤为心肝儿?原来她不是别人,正是那芳名传千里、歌舞及美貌无人能及的戚夫人。
戚夫人在当年跟随高祖皇帝的时候,可并不知高祖是个有家室的人。她那时只是心里暗想,如今跟了这汉王,他对我的才情美貌如此溺爱,日后等汉王平定天下,轻易弄个皇后的位置坐坐,自是不难的。谁知没过多久,汉王打了胜仗一统江山的时候,他身边竟然冒出了个名叫吕雉的黄脸婆娘。众臣都说,吕雉就是大王被项羽扣押了两年多的妻子;并且有人还当面赞赏那女人身边的男娃,说他很像他的爹汉王,又说那黄脸婆,就是皇后的命相。听了这些话,戚夫人心里十分愤恨,此后每每与那吕雉相遇,皆以背朝她,低着头不言不语地过去。
……
吕雉从楼栏上回到自己的寝宫中。在这样的月夜里,众宫女都在玩耍嬉戏的时刻,她却无数次想到那段难以忘怀的过去,沉浸于痛苦中,用疼痛来刺激自己的头脑,让自己变得更加谨慎理智。她不是那个戚夫人,她已不再年轻了。她甚至也不记得自己是否曾经貌美,总之刘邦一定是没有与她说过“心肝儿”这类肉麻话的。除了精明的头脑,除了给刘邦生了一对儿女,她吕雉还剩下什么呢?
戚夫人你来得真是时候。刘邦还是个落魄无赖的时候,你不在;兵荒马乱、刘邦上有老下有小的时候,你不在;项羽挥军杀进彭城,要捉刘邦家人的时候,你不在;我吕雉在楚营里饱受折磨、担惊受怕的时候,听说你正在汉王面前又唱又跳卖弄风骚!你的脸蛋娇嫩水灵,一双手又白又细,一看就是没吃过什么苦。那就好好侍候刘邦去吧!但皇后之位一定是我的,太子之位也一定是我儿子的,你什么也别想拿走!
吕雉这番咬牙切齿地想着,慢慢半卧于榻上,眯起双眼。听到外面不时传来的嬉闹之声,也还是感到些许寂寞。
常胜将军输了
辟阳侯审食其从外面进来,在昏暗中见吕后正独自待在寝宫里,便跨步上前,拱手道:“臣给皇后请安来了!”
吕后欠起身子,道:“是食其吗?本宫就知道是你,这个时候,也就只有你这个辟阳侯还记得本宫。”
审食其道:“臣半夜来访,没有打扰皇后就寝吧!”
吕后耷拉着眼皮道:“这月光如此之好,本宫怎么睡得着?”
审食其道:“不妨让臣陪娘娘到后花园走走吧。”
吕后下了榻。“走吧!食其,本宫在这寝宫里实在闷得慌。至于刘邦碰见不碰见,也无关紧要,他这些年倒是好,有江山,有美人,哪还记得我这个糟老婆子?”说着就往前走。
审食其看着吕后颤巍巍的身子,难过道:“娘娘,这些年,你过于劳苦,苍老了很多,这让老臣很是难过。娘娘可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啊!若有个三长两短,如何对得起您替大王受过的那番罪?还有大王身边的那狐狸精,现在又有了个讨大王欢喜的小王子如意,眼见着因为她的纠缠而使皇上冷落了娘娘,食其心里真不是滋味!”审食其且说着,伸手去扶了吕后的手臂,与她慢步走出寝宫,到了外面庭院中的月光下。
吕后看了看天上高挂着的月亮,沉声道:“食其多虑了,姓戚的小妮子狂不了多久的,暂且让她先快活些时日。姜还是老的辣,等她狂到本宫的头上时,本宫自会收拾她。对了,食其,本宫倒是听说,楚王韩信就在宫中,可有此事?”
审食其道:“不瞒皇后,确有此事。听说这次大王召楚王进宫是为了册封之事。韩信进宫之后与大王每日下棋,大王说韩信是难得的军事天才,想要他来京协助大王治理天下,因此将楚王改封为淮阴侯,还安排他住在了长安城里呢。”
吕后冷笑道:“刘邦降了别人的职还能把话说得如此漂亮,可是那韩信怎能轻易任凭他摆布。从楚王降到了淮阴侯,他岂能善罢甘休?”
审食其道:“皇后久居后宫,有所不知,听说有位叫陈豨的大将谋反了,韩信与此事多少有些牵连。韩信可能就是因为有把柄在大王之手,才肯委屈就任的。”
吕后道:“原来如此,但是对韩信可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大王这番举动,也真是用心良苦了。不过本宫倒是觉得,大王这么做不但不能压制住韩信,说不好还会惹怒了他,为日后的大汉江山埋下无穷祸患,还不如斩草除根。”
审食其道:“请皇后放心,微臣会建议大王早作打算。”
月光下两人互相搀扶着,到了后花园,怎料高祖皇帝刘邦与那戚妃正玩到兴头上,欢歌笑语之声,从那边接踵传来。审食其知是高祖皇帝在此寻乐,不便让吕后见到,于是道:“娘娘,我们回阁子里赏月去。”
那吕后侧耳凝听,冷笑道:“食其怕什么?本宫倒想看看,那狐狸精施展了何种妖术,能让刘邦如此痴迷。”
花园里顿时变得鸦雀无声,只有那刘邦蒙着眼,不知有人过来,依然嬉笑着,到处去寻戚妃,最后却一把抱住了吕后,笑道:“爱妃,朕可算将你逮到了,你这精灵鬼。”
吕后笑道:“陛下,雉儿可是安分的人,一把老骨头了,想做精灵鬼都不成。”
刘邦忙解了头上的绸缎,道:“原来是雉儿,朕听说雉儿最近身体不佳,想让雉儿好好在寝宫中休养,不便打扰,方才又与淮阴侯路过这后花园,见戚妃在此,月光正好,故来此嬉戏。”
吕后依然笑道:“陛下不必向雉儿解释。陛下日理万机,为国为民,闲来时找个人打情骂俏,缓解下压力,雉儿怎敢说上半句不好听的话。”
刘邦向来就怕这个老婆,这个时候不管她怎么说,只是用呵呵傻笑来掩饰尴尬,又转身对戚妃道:“爱妃过来见过皇后娘娘。”
戚妃忙上前行礼,道:“戚妃见过娘娘!”
吕后斜瞅着她,冷冷地点了点头。刘邦见吕后与戚夫人不和,只好又引吕后去见坐在阁子里手握着几个棋子,仰着头望着天上皓月的韩信。
吕后过去,见一男子端坐于阁中,羽扇纶巾,眉目清秀,神采奕奕,自有一番风度。刘邦从他手中拈起一个棋子,笑道:“昨日与你那场对弈,韩爱卿还在思索?”
韩信道:“回陛下,是这样的。臣一直在想,如何才能使得自己被大王围困住的那几个棋子脱身,从而恢复势力,以便卷土重来。”
刘邦道:“那么韩爱卿可否想出破解的方法来?”
韩信道:“暂时没有,不过总有解决的方法,只是时间过于仓促,一时间,臣还真是束手无策!”
刘邦微笑,转身对吕后和审食其道:“明日朕要出兵讨伐叛徒陈豨,得养精蓄锐,以便早日凯旋。审爱卿,你就先送皇后回去,朕不在宫中这段时日,有劳审爱卿照顾好皇后。”
审食其道:“臣遵命!”
吕后听说刘邦要出征,便冷笑着问淮阴侯韩信:“大王要出兵荡平叛乱,淮阴侯你意下如何?”
韩信没料到吕后会突然这样问他,思索再三后才回答:“明日大王既然要发兵,臣自当与皇后一同留守都城,安分地待在长安城里。”
吕后点头,别了高祖皇帝刘邦,便被审食其搀扶着回了后宫……
翌日吕后醒来,发现屋子空空的,只是窗子外边有阳光斜斜地洒进来,照着她粗糙的肌肤和斑白的头发。她在阳光中爬起来,坐在榻上,顺手抓起榻前的铜镜,对着自己看了半天。后有宫女来报,审食其求见,吕后说让他进来。
审食其上前请安,吕后道:“食其,大王走了没有?”
审食其答:“走了,领了上万精兵前去,今日正午便可到达邯郸。”
吕后用手撑着额头,过了会儿,方道:“食其,韩信那边,你可有消息?”
审食其道:“韩信昨晚连夜出宫,回到长安城里去了,到现在,属下并未打探到什么消息。”
吕后道:“吩咐下去,派人时刻监视淮阴侯的一举一动,随时给本宫汇报。”
审食其揣测道:“皇后难道担忧韩信真与陈豨是同党?”
吕后道:“昨夜韩信说了句颇有嚼头的话,大王问他对弈的事,本宫觉得,韩信目前的处境,正如被大王围困住的那些棋子。金麟岂是池中物!本宫担心,总有一日,这韩信会从淮阴侯的位置上跳起来,爬到大王的龙椅上去。”
“那么,娘娘的意思是……”审食其假作不知。
吕后道:“找个机会,除掉淮阴侯。本宫说过,这天下就算不是刘邦的,也只能是我吕雉的。谁若是想要威胁刘氏的大汉江山,结果只有死路一条。这话,还请食其替本宫保密,本宫得等到与萧何共谋之后,方可拿出个办法来。”
审食其道:“皇后娘娘要找萧何,这个人,食其不甚了解,不知可靠不可靠。”
吕后道:“这点食其大可放心,萧何是沛县人,昔日与大王是同乡,关系颇为亲密,当年大王举兵反秦,也多亏了萧何的帮忙,其人应当可靠!”
审食其负命离去之后,暗自在吕后之侄吕产那里调遣了几位武士,偷偷埋伏在韩信的住宅周边,监视着韩信的一举一动。
此后几日,韩信都无甚举动。那吕产早有剪除这些诸侯王之心,哪见得他韩信逍遥下去,便对审食其谎称韩信确有谋反的意图。审食其得此消息,立马告知吕后,道:“回皇后的话,据食其几日之观察,韩信确有谋反之心,今日早晨产儿派人来说,那逆臣陈豨之弟与淮阴侯有亲密联系,两人称兄道弟不说,那逆臣还给了韩信一幅军事地图,让韩信帮他出谋划策。”
吕后听了好不得意,也不问青红皂白,便道:“立刻传萧何进殿!”
审食其道:“臣遵命!”
说起来,韩信还是萧何一手提拔起来的人才。吕后知道萧何不忍下手,遂决定亲自出面除掉韩信,只命萧何想办法将韩信诱骗进宫来。她亦知道此事不便让众臣知道,便始终守口如瓶,知此事者,唯有审食其、萧何与吕后。
韩信病了。
自从被贬为淮阴侯之后,韩信就再也没回过自己的封地。那夜韩信别了高祖皇帝之后回到自己的住所,便痛饮了数杯烈酒,此后卧床,一病不起。这天萧何突然要来,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自从听说刘邦平定叛乱凯旋,韩信心里一直上下打鼓。刘邦虽然很久没找他的麻烦,但他清楚,最近频频有传言说他韩信跟陈豨暗中往来,共谋叛乱之事。刘邦对此信了几分?“好在我手上还有免死金牌,他们不会轻易动我。”韩信自言自语,手禁不住摸了摸挂在腰间的金牌,那金牌上用篆字刻着“见天不杀,见地不杀,见铁器不杀”几句话。
韩信半卧于榻上,假装咳嗽。萧何一进来,便笑道:“淮阴侯身体安否?”
韩信道:“感了风寒!听说陛下已经凯旋了,萧丞相知否?”
萧何道:“萧何正为这事前来,诸侯皆已进宫,只有淮阴侯未到。淮阴侯乃开国功臣,这庆功宴上,怎能没有淮阴侯?”
韩信道:“既然陛下凯旋,小弟岂有不进宫之理!只是小弟感了风寒,腿脚乏力,怕一时片刻,到不了宫中,反而耽误了丞相的酒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