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神秘会 第二章神秘不可思议的问题 (1)
在阳台的一角,殷凤靠在阳台雕花喷金的栏杆上,眼睛望着天空,好像在数着天空有多少星星一样。葛波的眼睛却钉在厅内那个奇形怪腔的预言家身上,她非常不喜欢这个人,若不是殷凤加以拦阻,她早跟他动手了,把他丢出住宅去。
林秋霞小姐与宋志达并肩坐在一张藤制沙发上喁喁地谈个不休,他们的谈话声音是很低微的,陶探长则是无所适从地在这四人附近踱来踱去。
他见殷凤静静地倚栏仰望的姿态,使他感觉到一种迷人的美,不论在容貌上,体态上,甚至在性格上,思想上都显示着一种成熟的美。他突然站住了,对殷凤呆呆的呆视。
这时厅内戏台上夏胜绿魔术团已开始在那里表演。那个小丑诙谐的言语与滑稽的动作,使台下的宾客哄堂大笑。
有一个五十岁左右,留着乌黑短须、瘦长的人,从厅内走出来。这人穿着古典型的马褂长袍,手执旱烟管,戴着一副老花眼镜,因为脸瘦眼镜架过大,这眼镜不能搁在鼻梁适宜的地方,而搁到他的鼻尖上去,他的眼睛一半在眼镜上面望出来,一半在镜片中望出来。
从他这一副装束与姿态看来,可知道他是一个非常保守的,顽固的,执拗的人物。
‘陶探长,我正在找你!’这人说。
‘噢,林先生,’陶探长认得他是王诚义的账房先生林洪康。
这一位林洪康先生,一眼瞥见阳台角落里他的女儿林秋霞与那个穷青年宋志达像一对并蒂莲似的坐在沙发上,他皱了皱双眉,摇了摇头。
他把眼镜从鼻尖上推到鼻梁上去,用着急促的声调说:‘陶探长,我正要找你商量,’林洪闪的眼看眼镜又滑下来到鼻尖上了,他又将它推了上去,‘今晚这住宅里真是多事之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既有人想要洗劫全体宾客的珠宝饰物,又有预言家预示四姨太将会在今夜十二时以前消失无踪。这两件事后者比前者更严重。所以我想跟你商量,有没有方法可以使我们的四姨太李秀莲女士不消失无踪。’
‘一个五六尺高的人,怎么会消失无踪?’陶探长说,‘纵使她掉落在硝镪水缸内,也还能捞起骨骼,怎么会消失无踪?你的意思是说,有人要在今晚十二时以前谋害李秀莲女士或将她掳架而去,是不是?’
‘不,不,绝对没有人谋害她,也没有人要绑她的票,’林洪康的眼镜又滑下来,他推不胜推,推了上去,仍要滑到鼻尖上来,于是索性让它停留在鼻尖上,‘我相信一定会的。’林洪康说。
‘那么,她会怎么消失无踪呢?’
‘方才在宴会上你没有听得裘必中的预言,她要消失无踪吗?’林洪康严肃地说:‘裘必中的预言灵验无比,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他预言要消失无踪,她必定会消失无踪的。’
‘你的意思说李秀莲女士真会被太虚幻境中的女神迎接去吗?’陶探长笑着说:‘这是红楼梦小说中的境界,况且李秀莲也不是林黛玉!’
‘我不知道有没有这一个太虚幻境,我也不知道其中缘故,但我相信四姨太一定会消失无踪的,像一堆烟雾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留下一肤一发。’林洪康说:‘大发证券号老板娘陆丽珠也是这样消失无踪的。’
‘那末,你要我做些什么呢?’陶探长问。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希望你有什么方法,可以使四姨太不消失无踪。’林洪康的声调与神情非常绝望。他是百分之百相信李秀莲一定会消失无踪。
‘在这一个科学昌明的时代,还会有这样神怪的事情吗?’宋志达从沙发上跳起来,‘真是庸人自扰!’
‘孩子!你懂什么?别提什么科学不科学了。’林洪康的眼睛从那副架在鼻尖上的镜片中对他女儿的情人瞪了一眼,于是转身往厅内去了。
‘这件事也许是某一种阴谋,’葛波提供意见,‘陶探长,这住宅各出入口,好在早已有足够的警探守卫,你发一个命令,没有你的准许,无论何人都不准进出。难道李秀莲仍会消灭无踪吗?’
陶探长采纳这一个意见,匆匆奔出住宅,对他部下的警探作了指示,另外又挑选常文、常武两名干练的便衣探员,命他们在暗中监视保护李秀莲女士。
陶探长这样布置之后,这李秀莲更没有消失无踪的可能性了。
葛波以兴奋的情绪等待那具杜鹃报时钟叫十二次——呵呵——到时将陪着李秀莲向那个无耻的预言家大兴问罪之师,指责他的妖言惑众,然后将他重重痛殴一顿,再将他从花园围墙丢出去。她这一个打算不敢对殷凤说明,怕殷凤加以阻止,却对陶探长讲明,她不怕陶探长的拦阻。
她不时对厅内宾客群中那个女主人观看,对那具时钟观看,对那个坐在靠椅上一动也不动,闭目养神的预言家裘必中观看。又不时显出不耐烦的神情,对花园挥舞手臂,更嫌那具时钟走得太慢。她好像一个小孩子在等待一件新鲜的玩意儿。
殷凤与林秋霞、宋志达等选择靠近大厅长窗旁的藤椅,坐着观看戏台上的魔术。
女主人李秀莲所表演的节目,时间快到了,就带一个女佣往大厅后方化装室内去化装了。负责监视与保护她的两名便衣探员常文、常武,暗暗尾随她们到大厅后的走廊中。
常文、常武四只锐利受过训练的眼睛,看见李秀莲与她的女佣走进第三间化装室。
于是他们两人就坐在第五室门口一张桌上注视着第三间化装室的动静。
这第三间化装室是女主人李秀莲个人独用的,在她入内化装之前,常文已入内严密地加以观察、搜索,这房间仅有一个出入口,任何人都必须从这唯一的出入口进出。常文常武现在既守住了这化装室的唯一门户,就不怕李秀莲被人劫走或遭遇任何不测的意外。
在李秀莲与女佣进入第三化装室几分钟后,从粤室剧团占用的第四化装室内,走出两个魁梧高大、面貌狰狞的人,在李秀莲那间化装室门口徘徊停留,这两人的态度与神色是非常令人起疑的。当他们发觉常文、常武四只虎视眈眈的眼睛像四挺机关枪般对他们瞄准着,于是又假痴假呆的回到第四化装室。
大厅戏台上夏胜绿魔术团继续在那里表演,演完一套又一套,赢得了台下观众热烈地采声与掌声。
宾客中有一位小姐因大厅空气闷热而感觉晖眩。王诚义热忱地陪着她到花园中散步,呼吸凉爽的新鲜空气。
现在夏胜绿魔术师正在表演最后一套小戏法——空中抓银元——他先高举双手让观众验看,他的手是空的,一无所有的。于是向空中一抓,一枚银元已在他手掌之中,一连抓了十几抓,就抓了十多枚银元。
‘你还抓吗?’那个小丑问。
‘不抓了,这里空气中的银元都抓完了。’夏胜绿说。
‘我知道你身边预藏着的银元都抓完了,所以你无法再抓了,是不是?’小丑拆穿魔术师的西洋镜。
那魔术师又向空中抓了五枚银元来,这时台下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他把抓来的银元捧在手中向空一抛,这些银元倏忽影踪全无。台下又是一阵掌声。
小戏法演完之后,夏胜绿又表演了两套大戏法,接着最精彩的一套大魔术开始了。
两个穿白边黑衣罩袍红脸的轿夫抬着一顶埃及古式的躺轿,从戏台出口处缓缓地走到戏台中央。一个皇后打扮的女人斜靠在躺轿上,姿态悠闲地摇着羽毛扇。
这顶古式躺轿,构造非常简单,好像现在医院中用的帆布抬床一样,两根木棒一张帆布而已。不过夏胜绿的躺轿比较美观一些。台下的观众都看得很清楚,这顶躺轿构造得非常简单,毫无秘密机关。
夏胜绿魔术师与小丑用一块不十分宽大的红幕,但足够遮蔽这一顶躺轿不为台下观众所见,夏胜绿用手枪朝天放一响,再取开红幕时,躺轿中的皇后已消失无踪,仅剩下两个轿夫与一顶空轿了。
台下的观众报以热烈的掌声,同时也有诧异的神色。那块红幕仅遮蔽一顶躺轿,并未遮蔽整个戏台,那女人如从出口处或进口处,溜入后台去,一定会被台下观众发现,她怎样消失无踪,岂不是很神奇。
‘这一套魔术,的确非常精彩,但它的关键在哪里呢?’林秋霞小姐问。
‘一定是在那幅红幕中,或戏台中央部份的地板可以移动,这女人钻到戏台底下去了。’宋志达为他的恋人作解释,‘他们在表演之前,已在戏台上作了必要的准备。’
壁上的杜鹃报时钟呵呵……呵呵……叫了十次。戏台上的京戏也开始了。第一出是三岔口,这是武丑与武生的打戏。殷凤很喜欢看这一类像舞蹈般的打戏,她静静地坐在那里欣赏戏台上所表演的艺术。
那个闭目养神的预言家已在靠椅上呼呼熟睡了。葛波一脸焦燥的神情,不时观看时钟,而这时钟好像跟她作对似的,走的特别慢。尤其那个妖言惑众的预言家倚在靠椅上那种泰然自若的瞌睡姿态,更激起了她的忿怒,她想不出有什么借口,可以立刻过去搥他一顿。
陶探长悄悄到大厅后面走廊中察看情况。
‘李秀莲怎样了?’他问。
‘她安然无恙地坐在第三化装室内,现在大约已扮成了四郎探母的铁镜公主了。’便衣探员常文回答。
‘一点事故也没有发生吗?’陶探长问。
‘有什么事故可以发生?’常武说,‘在我们四只眼睛监视与保护之下。’
‘很好,当她登台演唱时,你们两人跟随她到后台保护。’陶探长吩咐。
‘是,探长。’
这时第四化装室内一班粤剧演员拥出来与陶探长交涉守门警探不让他们离去。
‘我们在别的地方还要演出,你凭什么将我们软禁?’粤剧团的主持人忿怒地抗议。
‘你们共有多少人,我签一张派司给你们。’陶探长说。
‘三十一人。’
这个交涉才结束,夏胜绿魔术团也向陶探长提出同样的抗议。
‘你们有多少人?’
‘五人。’
陶探长命令他们排列在走廊中,加以检点以后,签了两张派司给他们。
这两个表演团获得了陶探长准许,不受拦阻地离开了这住宅。
陶探长回到大厅阳台上,见殷凤还坐在原处观戏。预言家裘必中仍在原处瞌睡,男主人王诚义依然陪伴着那位感觉晖眩的小姐在花园中呼吸新鲜空气。葛波万分不耐烦的独坐在阳台的栏杆上。
时间渐渐过去,戏台上的三岔口演完了,压轴戏四郎探母上场了,那个饰演杨四郎的须生正在唱:‘杨延辉坐宫院,自思自叹……’
这须生唱完这段西皮慢板与二六,饰演铁镜公主的李秀莲就要出场。
‘葛上姐,还有一个钟头,这预言家的预言就可揭晓,’陶探长说,‘他的身体不晓得结不结实?’
‘管他结不结实,非严惩他一下不可!’葛波就在等这个时间的莅临。
‘你手下留情些,不要打出事情来。’陶探长说。
此时一个在大厅内值差的男仆送一张字条给葛波。字条上写着:‘你是在等那具杜鹃报时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