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眼儿媚 第一章不可抗拒的诱惑 (3)楼,开启后门到黑巷中,随手把门轻轻拉上,弹簧锁立即自动锁闭。
很幸运,巷中与街上静寂如死城,一个人也未遇见,像他昨夜携箱返家没有遇见任何人一样。他提着皮箱匆匆穿过几条小巷与几条横街,偶然遇见一两个卖宵夜的小贩与四五个不相识的路人,但这是无关紧要的。
他又走了一段路,有一辆空出租车迎面而来。他坐上了车,直往市郊驶去。当车到大西路口时,有一个巡逻警察骑着一辆机车远远自后追来。
那警察转过头来对史浩看了一眼,他却不敢正对着警察看。
那警察忽然对他笑了笑,叫了声:
‘史浩!’
史浩心想:‘这警察既然连我的姓名也知道了,其余的事,当然也都知道了,这警察一定从昨夜起就监视了我的行动!’
‘你是史浩,是不是?’警察问。
‘是……你怎么认……认……认识我?’史浩的声音颤动的非常厉害。
‘你真是史浩!’警察接着说道:‘今夜气候极寒冷,你为什么还要跑出来?
史浩觉得警察的话内含有讥刺。他愈是情虚心慌,愈想辩护解释。
‘家里太闷,出来随便走走。’在这样一个寒夜,这一个辩解真不合情理到极点
‘太闷?’警察扭转头来对他看了一眼,‘但现在你冷得在那里打颤了!
史浩暗暗恼恨自己心慌意乱,连这一个简单的问题也不能作合理的答复。
‘史浩……’
他觉得好像鬼在叫他的魂。
‘史浩,你还认识我吗?’那警察发问了。
‘我,我不认识你。’
‘你忘了吗?我是你们大学的校警老李,现在我转入警局做警察了。’
‘噢!老李,对,我想起来了。’
‘我看你的脸庞像史浩,起先不敢招呼你,但愈看愈像,你终究是史浩。数年不见,脸庞多少有些变样!’那警察说。
一切疑惧都是他的神经过敏,显然老李并不是知道他的秘密才追随在他车旁。他放下了心上这一块巨石,感觉相当轻松。
‘老李,你往哪里去?’史浩随口敷衍。
‘我在这几条路上来回巡逻,并没有目的地,’老李说,‘小史,这样深夜你究竟往哪里去?’
他的敷衍又敷衍出事来了。他既问老李到何处去,老李当然也同样要问他了。他不得不胡乱抓一个谎话来搪塞:
‘我往我的姑母家里去。’
事实上他根本就没有姑母的。
‘你的姑母住在哪里?’老李问。
‘她……她……她住在大西路底过去三四里路的乡下茅舍中。’史浩的谎话,愈说愈不象样。
‘越过大西路底,就是荒野了,车子不好行驶,深夜步行也极为不便。’老李说。
‘因为我有些紧要的事,必须与我的姑母商谈。’
‘我送你去吧!’老李说。
‘噢……’大石又压在史浩的心上了,‘你有公务,不必送我了。’
‘反正我的责任是巡罗,既能巡逻到大西路底,再过去两三里路也无所谓。’
这讨厌的警察竟要送他到姑母家里,好像故意和他捣蛋一般。
他的车只搭至大西路底为止,就必须携了皮箱下车。他的谎话很快就会被戳破,皮箱内的秘密也将随之被发现。而这件罪案的责任也将要由他负担。
‘小史,你仍住在老地方吗?’老李说,‘几年之前,我曾去过一次。’
‘是,还是老地方!’他懊悔他不该让老李知晓他的住处。他应告诉老李已搬了家,但话既说出也来不及了。
此时,车已驶过忆定盘路,几分钟后就要到大西路底了;他的秘密,不能再维持多久了
蓦地,有连续的警笛声从忆定盘路传过来。
‘小史,我不能送你了。’老李说着便待掉转车头驶去。
‘没有关系,没有关系,你快去维持治安要紧。’史浩的话声充满轻快气氛。
车子继续向西行驶;他回过头去,见老李已转入忆定盘路去了。
不论这连续的警笛声是什么事,但它已把那个巡逻警察唤走,解救了史浩的窘困处境。
当他的车子到了大西路尽头,史浩付了车资,携了皮箱下车,向荒野走去。
他并无目的地,只是要找寻河流或小溪,把这皮箱丢下去。
这一夜是下弦残月,他隐约能够辨别荒野的景物。他曲曲折折绕了许多路,并未见到河流或小溪,也未遇见任何生物。于是不得不将那沉重的大皮箱,丢弃在一个竹园附近的乱草丛中,返身奔跑。
次夜,史浩又无聊地在街上散步,不知不觉又走到了祈齐路,并且走近了葛丽娜的公寓。他回忆起那件几乎使他陷入险境的事,怒恨交加地停住了脚步,抬起头来对她的窗瞪了一眼。
明亮的灯光从粉红色的绸窗帘内透射出来,近窗处有一个袅娜的黑影在那里晃动。他真想走进她的公寓责问她,甚至想扭她到警局去。可是如今已经事过境迁,何必再多找麻烦呢?应该尽快远离这是非之地才对。
他念头一转就急急转身离去,当他折入了霞飞路,才把脚步缓慢下来,终于又到了那家书店门前。
正当他对着那些书籍的封面发呆时,他的肩上又被一只有香气的手轻轻地拍了两下。
他转身一看,出乎意料地,又看见了那个妖媚艳丽的葛丽娜。
她那露珠般地眼睛对他注视着,她那漂亮的脸上现着迷人的微笑。
‘小史,房子找到了吗?’依然是很嗲的语声。
‘嘿!’史浩虽极忿恚,却想不出用什么话来对付她。
‘来,随我来!我有许多话要和你谈。同时我想你也有许多话要问我,是不是?’她的手臂又勾住了他的臂弯,缓缓地向她的公寓走去。
她那柔软的手臂好似有一种无比的魔力,消灭了他一切抗拒的本能。
她的起居室还是像那晚一样华丽旖旎,她的姿态还是像那晚一样妩媚惑人。
‘小史,把这里当你自己的家一样吧,随便坐!’葛娜丽说。
‘我不坐,’史浩僵硬地说,‘是不是今晚你又有一只皮箱要我搬出去?’
‘噢!这仅是偶然发生的意外,今晚我可没有皮箱要你搬!’葛丽娜说:‘你怎样处置那只皮箱的?’
‘丢弃在荒野乱草丛中了。’
‘你处置得很好。’葛丽娜很妩媚地对他笑了一笑。
‘你知道我为了此事受尽惊吓吗?’
‘你不能为我受一些惊吓吗?’她又嗲又嗔地说。
史浩默默地对她凝视了片刻。
‘他是谁?’
‘我不能告诉你!’
‘你的丈夫,是不是?’
‘不。’
‘是你将他杀害的吗?’
‘不,不是我杀的。’
‘那么,谁杀了他?’史浩问。
‘我不知道。’
‘这尸体怎会在你公寓中?’史浩追问。
‘这是我难以解释清楚的,我也是代人受过!’
‘你代什么人受过?’
‘我不知道。’
‘你怎会不知道?’
‘小史,我的确不知道谁杀了他。否则,我早往警局去报案了。’葛丽娜说,‘此事已经过去,而且我与你都脱了关系,都与此事无关了,再去追问它干什么!我们不能谈谈我们两人的事吗?’
‘我与你还有什么可谈——你要我到这里来,要我把皮箱移出你的公寓,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你还要与我谈什么?’
‘你以为我仅仅要你移去一只皮箱吗?不,小史,我早告诉你,我爱上了你。’葛丽娜那双露珠般地眼睛对他看了一眼,‘那晚你离去之后,我时时刻刻盼望你来,但你却渺无音讯。方才我在窗前似乎看见你在对街人行道上对我这里观望,因此我出来追踪,当我遥见你的影子停留在书店门前,我知道我没看错。小史,我希望你常常到这里来,我实在太孤寂了!’
史浩的怒火已渐渐降落。
‘你不怕你的丈夫突然回来吗?’
‘我并没有丈夫,实际上没有人可以干涉我的自由。’葛丽娜说。
‘你的意思是我们不必适可而止了,也不必往郊外去找一幢秘密住处了,是不是?’史浩满含讥刺地说。
‘你还记着那件事?你还恨着我!那晚我提不起这沉重的皮箱,才请你代劳,这也是出于不得已,而且我知道你能把它处理得很好。’
‘假使那晚你向我说明白,我也许愿助你一臂之力,然而……’史浩余怒未尽
‘小史,我不知怎样纔能消除你的恼恨,你要不要把我痛骂一顿,发泄你的气愤?’
‘痛骂一顿?我恨不得把你重重打一顿。’
‘好,我让你打一顿吧。’葛丽娜走至他的面前,用她露珠般地眼睛对他望着,‘你喜欢打哪里,就打哪里!’
史浩胸中剩下的那一些余恨,已不够推动他举手打她了。
‘你为什么不动手?’葛丽娜说,‘要打我的颊?还是打我的胸?’
‘谁要打你呀,你这小狐狸。’史浩在这样一个万分妩媚诱人的女人面前,已将忿怒之火化成另一种火了,而且一发不可收拾……
翌晨,史浩在葛丽娜精致的餐室内与她共享早餐。她对他笑,他也对她笑。
‘丽娜,让我暂时回家去一次,否则家里人会以为我失踪了。’他说。
‘好!今晚请你准时在什夜十二点后到我这里来。’
当史浩正要离去,葛丽娜露出很迷人的微笑:
‘小史,有一只皮箱托你带去吧。’
‘什么?’史浩现着极度惊惶的神情,‘又是一只皮箱?噢,天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