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眼儿媚 第十六章火烧油塔 (1)
望峰山那座五十二尺高的塔内的铁齿轮上那个日历,告诉葛波与殷凤今天是星期一了,也是她们生存的最后一日了。
她们身旁已没有食物,也没有饮料。纵使半夜十二时限期到了,范大嫂不用火攻,她们也将在数日内死亡。葛波的情绪比昨日更暴躁恶劣,一早即在塔内踱步,并且滔滔不绝地批评殷凤的行动是疯人的行动。
殷凤自昨日中什起,就开始在做一种葛波认为莫明其妙的工作。葛波始终以为殷凤精神失常,把她当作疯人看待,殷凤毫不理会,默默无言地潜心工作。
她将圆铁板下一块两尺直径,四寸厚的圆橡皮取了下来,然后把盛装红烧牛肉的马口铁罐用那根螺旋铁棒敲得非常平贴,再在塔壁上加以磨擦,作为刀片,于是用着无比的耐心及精细的手法,缓缓地把那块四寸厚的橡皮,切成薄薄的八片,每片约五分厚。接着她再沿着它的圆形螺旋地割像一盘蚊香般将它们割成五六分宽十尺多长的橡皮条。
殷凤已完成了四根这样的橡皮条。假使没有其它变化或阻碍的话,她能在今日天黑之前完成全部工作。
葛波对这四根橡皮条,研究了一番,以蔑视的神情说:
‘每根橡皮条长约十尺,你预备将八根橡皮条连接起来,就有八十尺,再设计做成一只铁丝或任何物质的弯钩,系住了这橡皮索,掷上塔顶勾住了塔壁,我们就能攀援而上,逃出塔去吗?’她拿起一根橡皮条,套住了铁齿轮,用力拖拉不断,再用她全身力量狠命一拉,把殷凤费了万分精力与辛苦做成的橡皮条断裂为两条。
‘殷凤——你看,这橡皮条如此不坚韧,怎能负担我们身体的重量呢?’
‘葛波,我希望你不要再拉断我的橡皮条,否则我们真要葬身在这油塔中了!’殷凤毫无火气并且相当冷静地说。
‘你想藉这橡皮条逃出塔去吗?’葛波非常绝望地说,‘这是梦想!’
这日中什十二时起,塔外范大嫂每隔两小时掷进一张警告字条来。
‘殷凤——我们愈来愈接近死亡了,’葛波感慨地说,‘死有泰山鸿毛之别,我葬身在这油塔内,真是死不瞑目!’
当夕阳还斜射在塔顶时,殷凤另外四根橡皮条也完成了。她用五根橡皮条绕制成一根橡皮辫,套在铁齿轮上试验它的拉力与弹力。她觉得虽已令人满意,但为了加强它的效果,拆开了又加了两根橡皮条进去。
这七根橡条制成的橡皮筋完成后,殷凤将那饼干木箱上的横木拆卸下来作为木椿,把橡皮筋的两端各打了一个死结,塞进十六尺高的塔壁上她预先凿就的两个小洞中去,于是再用那根螺旋铁棒将木椿结实地打进洞去。
在暮色苍茫时,殷凤已把这根橡皮筋由左壁横贯右壁,坚韧紧绷地装置成功。
‘噢——现在我明白了,你利用塔内原有的废物,做成这根橡皮筋,要把人射上塔顶去是不是?’葛波的绝望心理顿时消散无遗,用着极兴奋的语调说:‘殷凤——我佩服你——你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
‘不要太兴奋,也许还有意料不到的困难,’殷凤说,‘让我们试试这根橡皮筋究竟有多少弹力?’
殷凤将那块圆铁板搬至塔的中央。她估计这圆铁板至少有五六十磅重,她踪跳上去拉住橡皮筋的中心,混合葛波与她两人的力量,把橡皮筋像拉弓般拉至地下,将圆铁板移置其上
‘葛波——当心这铁板掉落时,敲中你的头!’殷凤说,‘一——二——三——放手!
她们两人同时松开橡皮筋,祗见那铁板像射箭般射上塔顶去。
大约距离塔盖一两尺时,它开始往下堕了,拍的一响把塔底水门汀击碎了一大块。
‘噢!妙极——妙极——殷凤,怎么被你想出这个聪敏绝顶的方法来!’葛波高兴得淌眼泪了,‘让我们立刻就逃出塔去吧!’
‘不必如此心急,你祗能帮助我拉下这橡皮筋,把我射上塔顶去,然后我再设法来救你出险。一人的力量是拉不动这橡皮筋的。’殷凤说。
‘那么,立刻让我把你射上去呀!’葛波的躁急还是没变。
‘不,我还有些预备工作。’殷凤选了一块较厚的木板,用那柄三用开罐小刀将木板削成一个Y字形,再用那根剩余已断裂的橡皮条与这Y字木板配合制成一具强力弹弓。
另外她又敲碎了几只汽水瓶,选择大小厚薄形态合用的碎玻璃块藏入衣袋。
为了试验这具简单强力弹弓的效用,殷凤取一块碎玻璃块装在橡皮筋上瞄准塔盖一个目标,弹上去,拍的一响果然击中了目标。
‘好!’葛波高声喝采拍手。
此时塔顶半圆形的铁盖上,飞来了一只乌鸦,蹲在那里‘轧轧轧’地叫了三声。
殷凤退到没有塔盖这一边的塔壁之旁,取玻璃块装上弹弓,瞄准了塔顶那只乌鸦的头部,橡皮筋一松,玻璃块疾飞而去,不偏不倚,击中了那只倒霉的乌鸦,直堕塔底。
‘好!’葛波又高声喝采拍手。
塔内连续发生各种怪异的声音,使塔外的范大嫂狐疑不已。她怀疑塔内已有了变化。终于她们听得塔内喝采拍手声。
‘塔内拍手声从何而来?她们不是被脚镣手铐锁着吗?’范大嫂大大地吃了一惊,‘难道她们已将脚镣手铐去除了吗?我们提早六小时火攻吧!’
‘这好像表示我们太无信用吧?’阿冬说。
‘她们迟早是死,就让她们早一些死吧!’阿春附议。
于是范大嫂决定立即用火攻。阿冬、阿春开始搬移火攻材料。
距离油塔八、九尺外,有一棵二十尺高的大槐树。距离油塔十余尺外,有一棵四十余尺高更大的槿树,在这棵树上已悬挂了一座绳梯,范大嫂爬至树的最高一根横枝上,离地约三十七、八尺,离塔顶仅十五、六尺。他们预备在这树枝上作为火攻的桥梁,一切引火物从这大树横枝,掷进油塔去。
阿冬、阿春继续把火攻物料运送上树。范大嫂用自来墨水笔写好一张简短的最后警告字条,系于石块上掷进塔去。
葛波阅读那张字条。
‘哼!她们立刻要用火攻,给我们最后五分钟时间考虑屈服与否。’葛波说,‘殷凤,快让我把你射上去吧!快——快——快!’
‘不宜躁急,时间绰绰有余。’殷凤非常镇定。她像马戏班里的走绳索女郎般站在那根橡皮筋上试验一种适宜的姿势,终于她得到了结论,‘葛波——让我们开始行动吧!’
她们合并了两人的力量将橡皮筋自十六尺高处拉到平地,殷凤双足的足底部份,踏住了橡皮筋的中心,她的身体与腿蜷曲成一个球形,蹲在那里。
‘预备——一——二——三——’葛波松开橡皮筋,殷凤就像一颗圆铁板被弹弓射上去一般地射往塔顶去。
距离塔盖尚有三四尺光景,殷凤已预备抓住那半开半闭的半圆形塔盖,然而上升之势已穷,反而向下堕了。
葛波以手掩面,不忍看殷凤跌毙的惨状。
殷凤静静地在空中来一个鹞子翻身,头朝下,脚向下,像游泳池中跳水一般的姿势,控制了自己堕下的方向,居然有把握地被她抓住了那根橡皮筋,把身躯上下弹了几弹,再从容地跳至塔底,丝毫没有损伤。殷凤在未射上去之前,预防弹力不够,可能有下堕的危险,因此早已有了准备,才能临难而不乱。
‘嘘!’但是葛波已急出一身冷汗。
‘砰——砰——’塔外发生两声枪声。
‘噢!她们开始火攻了!’葛波着急了。
没多久,木炭、柴薪开始掷进塔来了。
‘殷凤?噢!唉!’葛波感觉热锅上的蚂蚁也不会比她们的处境更难受。
‘镇静是危急时最重要的条件,我们再试一次,也许可以成功了!’愈在紧急之时,愈显出殷凤那种不慌不忙的冷静态度。她深知慌乱是失败的最大因素。
木炭,柴薪不断地从塔外掷进来。
‘喔——她们将要掷进煤油棉花,汽油棉花……于是……于是……一个火炬……于是……我们烧得焦头烂额了!’葛波此时的心理,非言语可形容。
‘振作你的精神,把力量放在橡皮筋上!’殷凤说。
她们又拉下了那根橡皮筋,殷凤像方才一般蹲在橡皮筋的中心部份。
‘预备——一——二——三——’
这一次殷凤配合她的轻身踪跳功夫,双足借橡皮筋的弹力,再乘势往上蹿跳,身躯也不再蜷缩一团,她像一支箭般直挺挺地往上射去。
‘擦’的一声,殷凤的右手恰够上塔盖的高度,她已抓住了塔盖的边缘,身躯吊在空中荡动。
‘好呀!好呀!’葛波在塔底欢愉地狂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