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眼儿媚 第十一章嫂嫂失踪了
在医院中经过九日的疗养与休息,向遏姑娘所受轻微内伤已完全痊愈。朱丽芳小姐陪伴她返回虹桥路住宅。向遏发觉丽芳最近总是愁眉不展,好似有极大的心事,横梗在胸中。
‘丽芳,你有什么不愉快的事吗?’向遏问。
‘我们家里发生了一些风波,这风波表面看来好似极平凡普通,每个家庭都可能发生,然而仔细研究其内在因素,就知是一件相当严重的事,’丽芳叹息地说,‘我的嫂嫂朱沈雪英,突然在一星期前与一姓汪的女友出外夜游,此后就连日通宵不归。家兄仲芳是商界极有地位的人,可惜迷恋于投机致富快捷方式,又沉湎于酒红绿灯之间,也常常旬日不归。前夜返家见雪英通宵外出,便加查究,发见她的首饰箱中所有珠宝首饰和金条已不翼而飞。昨晨雪英倦游归来,家兄向她追究,雪英拒绝作任何说明。于是夫妻俩吵了一架,但却没有解决风波的结论。昨夜家兄未返,雪英也依然彻夜不归……’
‘令嫂雪英以前是否也常常如此彻夜不归?’向遏问。
‘不,她是一个极守本份,极贤淑的妇人。’
‘大约令兄在外冶游不返,忽视了闺中人,以致造成她的反感,愤而出外交际,作为对抗……’
‘据我所知嫂嫂是个旧礼教观点极深的人,不致于作此呕气性质的交际。’丽芳说,‘她连夜外出,一定有一个能够引人入胜的去处。’
‘你知道那是一个什么去处吗?’向遏问。
‘我虽不知,但第一天那个姓汪的女友来约她出游的时候,我曾隐约听她说——神秘俱乐部是非常有趣的地方——’丽芳说,‘我与雪英平日感情甚佳,所以今晨我见她回家之时,较前数日神情愉快,我就向她暗示,我也要往那个地方去玩,她却对我说:“你年纪太轻,不宜夜游,我自己已经下了决心,再去两次,就绝对不再踏进那种地方了。”向遏,你看,神秘俱乐部使我嫂嫂雪英也神秘起来了。’
‘你认识你嫂嫂那个姓汪的女友吗?’
‘素不相识,’丽芳说,‘恐怕我嫂嫂跟她也相识不久吧。她到我们家里来了一次之后,就没有再来了。’
‘一切都非常神秘!’向遏说,‘不过你嫂嫂不是对你说,再去两次就绝足不去了吗?我们应该观察她是否守住这个诺言。或者我们可采取暗中侦察的行动。’
隔了数天,向遏见朱丽芳的神情依然非常怅惘的样子。
‘你的嫂嫂不守诺言吗?’
朱丽芳点了点头。
这天晚上,向遏与朱丽芳略加化妆,伺伏在西华德路朱宅附近。约八时左右,朱沈雪英穿得非常漂亮地走出住宅,匆匆跳上一辆车往西而去。向遏在路灯光下见她年约三十左右,十分美丽,十分苗条,但美丽中显露忧愁的神情。她们也雇了一辆车在后尾随。
朱沈雪英在毕勋路斐辣德路附近一家小型咖啡厅门口下车。她往里面去了片刻,重又走出咖啡厅,手中持着一面极小的绿色挖空花的三角旗,像中秋祭月亮的香斗上所插的挖空花三角旗一般,不过面积小十余倍,执在手中并不太容易引起人的注意。
她沿着人行道折入僻静的毕勋路去。在一根电杆旁已有三十多个持各种颜色三角小旗的男女站在那里。朱沈雪英跟其中几个人点了点头,也站在这一堆人群中。
过了一会有两辆小型客车驶到,这三十多个男女就分乘这两辆汽车,疾驶而去。
向遏与朱丽芳躲在一条黑巷内窥见此种情况,颇感迷茫。
‘这神秘俱乐部的确神秘。’向遏再三思索后说,‘要往神秘俱乐部去的人,并非直接就可搭乘这两辆汽车往目的地去,第一步先要得到一张入场券——三角小旗,于是始能跨上这两辆特备专车,把你送往神秘俱乐部去……’
‘那咖啡厅也许就是神秘俱乐部的售票处。’朱丽芳说。
‘我们可以去试一试。’
她们两人跨进了那家名叫‘乐乐’的咖啡厅,有侍者招待她们在火车座内坐定。她们要了两杯可可慢慢地喝着观察情况。
这时络绎来了三十多个客人与账台上那个目光尚尚,面容狰狞的中年管账先生窃窃交谈数语后,就摸出钞票换得一面三角小旗而去。
‘陌生客人恐怕这面三角小旗也不容易得到。’向遏轻轻地说。
‘让我向那个管账人试探一下。’朱丽芳走到柜台前面,装出非常内行的模样,对那人说:‘给我一张入场券!’
那个目光尚尚的管账人对她全身上下,作了一个精细的端详,露出不耐烦的神情说:
‘什么入场券?这里并非剧场,也非戏院,难道你不知这是咖啡厅吗?’
‘我知道是咖啡厅,但……’朱丽芳的言语被向遏打断。
‘我们要购买兰心戏院演唱歌剧茶花女的戏票,有人告诉我们,你们这里也有代售是不是?’向遏几句言语掩饰了她们真正目的。
‘我们这里并不代售戏票的。’他非常生硬地说。
‘那么是我们弄错了,对不起!’向遏付了账,拉着丽芳走出乐乐咖啡厅,依然躲进了那条巷子。
‘要往神秘俱乐部竟如此困难吗?’丽芳气恼万分地说。
‘我们要侦察雪英的行踪,非往神秘俱乐部去不可,’向遏说,‘我们可以和已获三角小旗的客人商量一下,要求他们让两面小旗给我们。’
‘这是多么不好意思呀!’丽芳羞涩地说。
‘你不用开口,一切由我来应付就是。’向遏见电杆木旁又聚集了不少持旗游客,便与丽芳缓缓地走了过去。
有两个中年妇人打扮得极为富丽,站在离电杆较远的地方,正在抽着香烟,另外有两个十岁上下的男客在电杆附近来回踯躅。向遏选中了这两个小组作为商谈的对象。她先对两个妇人点头招呼:
‘往俱乐部去吗?’
那两个妇人没有开口,仅点了点头。
‘我们也要往俱乐部去找人,但没有三角旗,可否跟你们商量借你们的三角旗来用一用?’
那两个妇人,把头摇了一摇。
向遏虽然失败,但并不气馁。回转身来与两个踱步的男客招呼:
‘要往俱乐部去是不是必须有三角小旗?’
‘不错,三角小旗等于派司,’一个男客说,‘你们没有三角旗吗?’
‘我们没有三角旗,可是有重要的事必须往俱乐部去找一个人,你们可以替我们想个法子吗?’
‘不知暗号是无法获得三角旗的,’一个男客说,‘但祗要你们能说出暗号,就可以往乐乐咖啡厅向那个管帐人购得三角旗。全市出售这种三角旗的咖啡厅有六处之多,每半小时有一班汽车开往俱乐部去。不过每一处的暗号不同,我只知道乐乐的暗号。’
‘可以告诉我们这暗号吗?’向遏问。
那个男客对向遏打量了一会。她既年轻而又异常的美丽。美丽的女人在不知不觉中总给人好感。
‘为何不可以,反正是一个大家能去的游乐场所,’男客说,‘你祗要轻轻地对那管帐人说:“神秘,神秘,无比的神秘。”你就能购得三角旗了。’
‘刚才我们已与那管帐人冲突了几句……’向遏蹙眉而言,‘可否把你们的三角旗让给我们?你们再去弄两面。’
‘每人每晚祗能购一次,’那男客把朋友手中的黄色三角小旗夺了下来,连自己的黄色旗都给了向遏,‘你们去找人吧,我们今晚不去,明晚再去也没关系。’
‘噢,谢谢你,多少钱?’向遏说。
‘有限得很,送给你们吧。’他说着拉了他的朋友离开了这特殊的汽车站。
五分钟后,有两辆运输客车又到了。车上跳下两个干事,检查游客手中的小旗,分别接待他们上车。客车式样是从后部开门上下的,与司机座位隔离。车上也有一个干事检查每个上车游客的小旗。于是把车门紧紧闭上,按铃通知司机开车。客车便开始在僻静、夜色迷蒙的路上疾驶。
车内空气并不十分畅通,除车顶的通风洞外,四面都装置着不透风、不透明的玻璃,使车中游客不能看见路上任何景物。既不知这车辆在那条路上行驶,也不知驶往何处,好像囚车押解犯人一般。而车中游客却安之若素,对这种神秘感都感到非常兴奋。
向遏与朱丽芳默默无言地交换目光,意识到这神秘俱乐部蕴藏着某种罪恶。
久久,汽车的引擎声突然静默了,车内一盏绿灯亮了,干事打开了车门,放游客们下车
向遏与丽芳是最后下车的人。她们发觉汽车是停在一间相当宽大的汽车间中,并非停路旁。那些游客挤在室角一个售票窗口外购门票。售票窗口左边,有一个不十分宽大的入口,四个穿制服的人站在那里守门与收门票。入口的门上,悬挂着一块神秘俱乐部的白铜牌。
向遏与朱丽芳买了两张门票,走进这神秘俱乐部去。
她们通过入口到一宽大的客厅,四面无窗,仅在屋顶开着许多通风孔,她们从这客厅跨入一条很长的走廊,两旁有许多娱乐室,左面第一间是奕棋室,第二间是弹子房,第三间是办公室,第四是乒乓室,右面第一间是桥牌室,第二间猜谜室,第三间汽枪射击室,第四间是杂技表演室。走廊尽端是一具鲸鱼的模型,从鲸鱼口内进去,那就是最受人欢迎的神秘舞厅了。
向遏与朱丽芳除办公室无法入内,在其它七间娱乐室中都作了一个精细的巡视,它们与客厅一样四面无窗,仅有屋顶气窗。显然这整个屋子是平房,并且是建筑简单的屋子,不过每一间室内,的确布置得相当的神秘。
奇怪的是她们并未发见朱沈雪英。
‘也许她在舞厅中,’朱丽芳说:‘但是她从来不跳舞的。’
向遏与朱丽芳从鲸鱼口内走进舞厅,侍者招待她们到一间小室之中。
沿舞池四周建筑着许多别致的小室,较火车座更秘密更隐藏。舞客们都被安置在每一间密室内。小室中人可以看见舞池中的一切,在舞池中的人却不能看见小室中的情况。侍者不待按铃呼喊,也不贸然闯入。
‘嗯,这舞厅受人欢迎,就因有许多密室的原故。’向遏说。
‘这小室如此秘密,我们怎样去找雪英呢?’朱丽芳感觉徨彷。
‘这小室板壁约一人一手高,我们可到小室后面走廊,我将你托高数尺,你就可以窥见室中内容了。’向遏说。
音乐台上奏出阿根廷探戈舞曲。从密室中溜出一对一对地舞侣,依着音乐节奏移动他们的舞步,也有很多人不依音乐节奏随便乱走。音乐台上那些用檀香木雕刻的音乐师捧着乐器手舞足蹈地在那里吹奏,事实上木人的手足是用马达来牵动的,音乐是乐台幕后真正的乐师所吹奏的,但这木人音乐队增加了神秘气氛。
舞池中约有三十多对舞侣。向遏与朱丽芳的眼光在舞池中搜索,并未发现朱沈雪英。于是她们走出小室,在走廊中实行向遏所建议的方法,挨次窥探每一间密室。她们虽费了相当时间与精力,也看到了密室内种种刺目的画面,然而朱丽芳始终没有看见她的嫂嫂朱沈雪英。
她们明明看见雪英持着三角小旗,跨上这神秘俱乐部的接送汽车到神秘俱乐部去,但她竟神秘地隐藏起来了。
‘也许她发觉我们追随在后,悄悄地先溜走了,会不会?’朱丽芳征求向遏的意见。
‘我不知道!’向遏对于雪英的行踪,像一个谜般没有结论。
她们走出舞厅,经过走廊,穿越客厅而到出口之处,四个看门人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为何拦阻我们,不让我们出去?’朱丽芳责问。
‘我们每半小时有一班汽车送客,请你们在客厅稍待片刻。’
‘我们不要坐汽车,我们喜欢步行回家。’
‘不行,一定要坐我们汽车回去。’
‘你们干涉游客的自由吗?’朱丽芳非常恼怒地说。
‘游神秘俱乐部的人,应遵守我们俱乐部的规则!’
朱丽芳要夺门而出,但四个壮汉守住一个狭小的门户,使她知难而退。
终于一辆汽车驶到了,相隔不久又有一辆汽车驶至,两辆车内又来了很多的游客。
向遏与朱丽芳上了汽车,和来的时候一般无二地被隔绝在汽车内驶到毕勋路原处下车。
她们自始至终被隔绝在汽车内及屋子中,没有看见天空中一颗星,或路旁一棵树,她们到过神秘俱乐部,但不知神秘俱乐部所在之处,也不清楚神秘俱乐部周围的环境,深感到这是个神秘莫测的去处。